沉沉睡了半日,醒来时天已入黑,杨书瑾揉揉眼兀的又记起老神医说的那些话,情不自禁拂向小腹,自己竟孕育了一对双生儿?多么不可思议。
生下来吗,可能它们的到来就是为了她,如同她到盛唐兴许只为看哥哥一眼。
因缘巧合,命中定数,这些东西无时不刻影响着生存。
罢了,她来虢州终究不是为了纠结这件事。
起身穿衣洗脸,外头的丫鬟听见动静慌忙进屋要来帮忙,杨书瑾也就顺着让她伺弄,盘算着呆会怎样才能骗得李恪去逛逛夜市,一抬头却看见铜镜中映入一人,影影绰绰看不出是谁。
伸手托住刚挽起的长发回头看来人,一笑:“李愔,是你呀。”
丫鬟这才后知后觉,忙弯腰万福,杨书瑾心想着反正有话要说便让她先退下,松手放开一袭青丝:“你怎知我醒了。”
“三哥说你约莫在这时醒,让我来瞧瞧。”李愔上前两步在桌旁坐下。
“唔,这样。”灿烂一笑也起身坐到桌旁去,没想李恪对她的坏习性这么了解。
许是见她笑,李愔也不禁弯了眼:“小瑾还像从前那般,真好。”
“世事皆变,我们管不了那些,唯有尽量让自己不要变了,”挑挑眉如是说,看着李愔略显诧异的眼神又促狭道:“是不是觉得我变得有深度有内涵了?”
“哈哈,不问后面这一句我还当真不觉那话是你说出的,”若说从一开始进屋李愔都是神经紧绷,此刻总算是完全恢复轻松状:“小瑾,再隔两****就要娶亲,可能日后不能像以前那样顾着你,请见谅。”
“我要说不见谅呢?”微微侧头问。
“呃,”似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李愔直直怔住,片刻后才答:“我会尽力……”
“哈哈,傻瓜,我说笑的,你顾着自己便好,我不还有你三哥?”捧着茶碗也遮不住一湾顽皮的笑意,知晓有些话由自己说出会比他说出来好得多。
李愔这才明白过她的意思,松口气道:“这就好,我只是担心你……罢了,如此便好,我自会好好过日子。”想说的依旧没有说出口,兴许这样已经足够。
“嗯,好人有好报,等以后我的孩子生下来认你做干爹,啊,对了,你是他叔叔就不用认干爹这么麻烦。”嘻嘻打趣着,彼此之间三言两语已经表明态度,杨书瑾开始的担忧也终是渐渐平淡下来。
李愔听着她的话语双手抱头换上以往那戏谑的模样,道:“嗯,结个亲家似也不错。”
“那怎么行,他们可是兄……妹……”脑袋中猛然轰然作响,呼吸之声也陡然急促,兄妹?她在说什么,自己正做着这样的事为何脱口而出的却是‘不行’这样的字眼。
“怎么了,小瑾,哪里不舒服?”李愔扶住她略有些发抖手臂,下意识想到先前的诊断上去。
“哈,我估摸着是饿了,六弟,让你喊她吃饭你却聊了起来不是?”杨书瑾正僵着笑不知如何回答,忽然闯进李恪的声音,话语虽说的极不给她面子,到底是化了这尴尬。
“是啊,我从起来就觉得饿,吃饭吧。”做无事状随他们走出门,胸口却沉浸在适才的惊慌中而略显发闷,身旁的李恪不知有意无意一把抓住她仍在发抖的手指,这才呼出气,默默一笑。
她忽然就明白别人的感受了。
如果说千里迢迢跑过来只是为了和李愔说这么几句话怎么想还是有些过不上瘾,杨书瑾秉着不浪费的思想态度很欢快的去逛街,苦的自然是李恪萧月竹他们,又要顾着小兜兜又要顾上她,两人回到李愔府上就直叹无力无力,杨书瑾却还煞有精神的来了一句‘明天继续去吧’,众人好不无语。
好在是李愔及时补了句明日府内就要布置,希望几人帮忙这才转过话题,也不知她这精神打哪儿来。
第二日,八月初七,刺史府始张灯、初挂彩,一反近几日的肃清换上一副喜庆模样,只到底是在封地上办的喜事加之李愔与其他兄弟关系也不甚亲厚,除了虢州当地官员,皇室亲眷并未前来多少,多是遣人送上贺礼,除却李恪,亲自前来的也只有十七。
嫁了人的十七仍旧是那副模样,傲气十足,见到杨书瑾就大惊小怪的拉过她问起孩子的情况,显然没料她想要生下这孩子,费神思虑片刻叹道:你反正要跟杨崇敬走,好歹给我三哥留个念想。
让站在身后的李恪听去猛敲了十七好几个栗子。
几人难得重聚倒也一扫失望之意,人多人少并不重要,重要的无非是来者何人。这个来者何人对于杨书瑾来说产生的欣喜莫过于见到第二日礼堂上路途耽搁稍有来迟的太子使官杨崇敬。
也不知是太子是给李愔送礼还是给她送礼,真是贴心又到位,只可惜李恪老大不乐意,紧巴巴的跟着杨书瑾不给她丝毫与杨崇敬独处的机会,拜堂成亲闹过洞房,隔日就匆匆上路,说是安州事务繁忙云云,借口什么的着实不咋样。
杨书瑾摸摸颈间戒指想想也罢,能见到就已经很不错,她如今挺着个虽说不是很大的肚子,放着杨崇敬怎么也不会带她去骑马或者去哪玩玩,杨崇敬这个人啰嗦起来比娘亲还要厉害几分。
只是李恪这个人还真是挺小气的,怎么的也要让她和杨崇敬告别一下吧,有必要一大早还没醒就把她抱上马车吗?杨书瑾醒来之后窝在角落腹诽了很久也没给李恪好脸色看,丫的这和绑架有什么区别。
“咳咳,你这样盯着我很不舒服。”李恪微微别过脸。
“你心虚。”难得一次机会能见见哥哥就被他硬生生从中作梗掉,不多瞪几眼哪里甘心。
“要不是你看他老是看的太专注我也不会这样……”赌着气喃喃,怕吓着她又没敢说太大声,貌似明明是她红杏出墙……
杨书瑾没听见这话也就仍孜孜不倦的腹诽着,嘴巴一撅一翘看的李恪愣是没憋住笑的前仰后合,这时马车忽然一停李恪没做准备受惯性向后一倒,脑袋结结实实磕在窗棱上,一阵呲牙裂嘴,却赶忙扶住身侧的杨书瑾,没好气冲着门外骂道:“怎么回事,驾个车也驾不稳?!”
“属下该死,有人拦车未曾及时看见,让殿下王妃受惊。”
听罢李恪也不曾多言,伸手推开车门,显然是对有人拦车心存疑虑,见到来人便眉头一蹙:“纥干承基,你拦下本王车马意欲何为?”
名字一出杨书瑾也凑上去瞧了个究竟:“诶,他什么时候到的虢州?”
李恪看白痴似的看她一眼,低着声音回:“他跟着你哥哥一起来,你没看见?”于是她一直在看谁可想而知。
“是吗……难不成是太低调?高手就是高手,擅于隐藏气息内功了得啊。”没头没脑的称叹让李恪又是一阵青筋跳。
“属下失礼,为追上三殿下才会出此下策。”纥干承基一跃下马,微微抱拳施礼欲走上前就被侍卫拦下,他也不多话就站在那处道:“有几样东西杨大人想要交给杨小姐,我奉命前来。”说话却是只看着杨书瑾,此番傲慢无礼让李恪自然有些不爽快,紧了眉头轻轻扯住想要立马跳下车的杨书瑾。
“何物?陈武,递上前来。”
“物什已交到,先行告退。”简短道,复施礼上马离开。
“还真是无理,”摇头叹,替杨书瑾接过几个盒子又吩咐赶路,回头瞅见杨书瑾喜滋滋的模样心底着实有些闷得慌:“是些什么东西?”
打开第一个盒子,尽是些吃的,李恪撇撇嘴心叹也没什么了不起,无非就是长安城哪都能买到的蜜饯樱桃、翠玉豆糕、合意饼、冰糖核桃等等,就连安州城也是买得到的,却不知杨书瑾怎么会高兴成那样。
“呀,全是千味坊的,李恪你吃一个试试,这一家的很好吃。”
猝不及防被她塞进一粒枣糖,唔,酸的紧。
接着看第二盒,与想象相去甚远,竟是端正装着笔墨纸砚。呲,他堂堂吴王还买不起这些?再细细一看,笔是善琏湖笔,杨书瑾平日里似乎最爱用这种,顿时没心思再看其他,只好讪讪笑着又打开第三盒。
这盒子倒是精致小巧,在杨书瑾殷殷切切的眼神下沉重的打开,内里只躺了一支银簪,简约大方。又是,杨书瑾喜欢的样式。
李恪全然明白了,敢情这是挑衅嘛,送的礼虽说不算什么,但件件精挑细选深得杨书瑾心意,杨崇敬恃的就是这一点,要比他多百倍千倍的了解她。
果真是让人恼火的紧。转回头,却见杨书瑾满眼泪水,眉头紧蹙,顿时慌了:“哪里不舒服?”
“没什么。”扯着手绢擦眼泪,杨书瑾只是没来由就对自个曲折的命运冒出一丝伤感,为什么她的孩子不是她喜欢的人与她共有?不想说上天不公之类,身边有太多人一直关怀,所以才会连着那样不可容忍的事情也忍了下来,成日笑嘻嘻的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可是,真要生下这孩子日后要如何去面对?
且不说她是自个心头掉下的肉都还止不住会有厌恶,那么其他人呢,也许会因为她而爱屋及乌,可她又凭什么为了一时的舍不得让他们一同承着原本不该有的负担。
孩子虽然无罪,却还是要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