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肃清鸦片余毒,更新经济观念,所在国政府和国际社会投入资金帮助当地人开发和种植经济类作物,以替代罂粟的经济效益。第一年种植草莓,建了塑料大棚,实验结果却很不理想。主要原因是由于自然条件恶劣。山坡太陡,气温太高,旱季太干,雨季又太多雨水,大面积推广注定不能取得成功。
第二年改种大白菜,一年两季,获得丰收。问题是没有公路,靠人背马驮,再经公路铁路水路运进城市,运输成本太高,结果收的大白菜堆积如山,全都烂在地里。
后来尝试种植甘蔗。泰国、老挝、缅甸相继同中国和其他国家签订合同,在金三角以及周边建立若干糖厂,引导当地居民搞替代种植。许多原来种植鸦片的坝子和交通方便的地方,碧绿的甘蔗林取代了姹紫嫣红的罂粟花,一车车滚滚而来的白糖以及甘蔗副产品酒精、化肥等等取代了黑糊糊的鸦片和海洛因。联合国有关组织1998年发布公告说,自从搞替代种植,金三角罂粟种植面积大约缩减五分之一,是近十年中毒品种植面积降至最低的一年。但运输沉甸甸的甘蔗同样需要交通条件,所以这项改革措施在很长一个时期内,难以在金三角更加广大的山区腹地推广。因此,鸦片之毒无法绝迹。
实现和平后不久,泰国政府开始全面禁毒,美斯乐不再能看到与罂粟有关的东西,经济作物变成了茶。雷雨田就拥有自己的茶园和茶庄。来自台湾的捐款将原93师指挥部变成了樱花丽所(旅社)和樱花餐厅,这些开发经济的设施现在都属于“雷公公”。
1992年之后,美斯乐逐渐向外界开放,准确说是搞活旅游经济,利用金三角的名声赚钱。于是美斯乐丽所,从前杀气腾腾的反共抗俄训练班旧址变成一座花团锦簇的山林公园。公园四周修起宽敞回廊,有许多摊点出售旅游纪念品和当地土产。
继段希文将军之后为残军领袖的雷雨田将军,为了美化当地荒凉的景色,派人广植樱花树,发展农业,改善了往日难民村的面貌。多年后,每逢春天,美斯乐、满星叠一带由于樱花盛开而成为泰北最热门的赏樱胜地。
在美斯乐,游客可以看到一座“金三角民俗风情村”,精致的小门,典雅的回廊,白墙黑瓦,带着清淡的江南气息,迥然不同于泰式民居。沿着不足百米的回廊,整齐张贴着一幅幅图片,介绍残军历史,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三位伟人:孙中山、毛泽东、蒋介石。回廊后面是办公室、兵营、展览室、宾馆、毒品室、军火库、牢房、死囚室和残军居所。居所的简陋程度已经超越了人们关于贫困的想象。在民俗村展示室的后面,就是这个民俗村所有美斯乐难民们的居所。一个简单到四处透光的竹屋与只有顶棚的竹亭是为贵宾准备的“五星级”宾馆;隔壁的同样大小的、不足100平方米的茅草顶的高脚屋则是整个景点工作人员的住处,常住人口100位,据说都是没有国籍没有身份的难民。
所谓“难民村”的居民,是指1949年以后从中国大陆涌出的前国民党军队、政府人员及各种平民(包括很多文革时期越境过去的在云南等地插队的知青),他们中许多人至今还没有国籍和身份,结庐而居,垦荒种地,受到各居住国政府的严密监控。这样的汉人“难民村”,在金三角山区比比皆是,人数多达百万以上。
金三角难民对台湾佬(他们管台湾人叫“台湾佬”,香港人叫“香港仔”,日本人叫“小鬼子”)的好感是显而易见的,因为在金三角,许多难民村随处可见各种牌匾,上书某某学校、某某道路、某某建筑或者某某公共场所,为台湾某某捐建字样。连清莱到美斯乐的山区公路都是由台湾慈善公会捐建的。另外台湾每年都要拨给难民村一定数量的名额,选拔学习成绩优秀的中学生到台湾免费读大学。这也是汉人后代走出大山,走向文明社会的一个机会。
由于残军与国民党的历史关系,在台湾,“孤军”一词曾激起民众万丈同情,多年来“中华救助总会”一直对泰北残军难民实施扶助,不过社会上知之不多。而大陆方面,多年前,“国民党残余”是个讳莫如深的词,改革开放之后与残军有过联系的,也大多限于残军的故乡云南省,更多的中国人对此一无所知。台湾作家柏杨先生化名“邓克保”,以自述体在《自立晚报》连载《血战异域11年》,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陆续被多家出版社结集出版,结果引发了港台和海外华人地区长达数十年的“送炭到泰北”的活动。这一活动延续至今,已演变为台湾社会援助泰北华人的公益活动。
由于泰国人仍难以充分信任泰北残军,生活圈子也在泰国反对党的要求下,完全被局限于泰国北部,残军子弟被要求不可以到泰国一般乡镇或城市求职,只允许留住当地。起初约有20年的岁月,这批客寄在泰缅边境荒野的残军,生活形式犹如难民。至1982年,柏杨先生亲访美斯乐,才披露了残军在当地仍过着没水没电的生活,引发了香港和台湾的救济风潮,残军的生活状态和子弟的教育情况才有所改善。
传说金三角有三多:寡妇多,坟墓多,残废多。另外但凡汉人难民村都有两道特殊风景:一道是阵亡将士公墓,另一道就是荣民队。“荣民队”是台湾称呼,就是伤残军人养息所。
在金三角,有许多“荣民队”。美斯乐荣民队在村南山脚下,有荣民二十几家,占地十几亩,盖了一模一样的铁皮房子,一户挨一户。大门有座简陋牌坊,书有“美斯乐荣民队”几个黑红大字。进了牌坊有片水泥地,竖有一只简易篮球架,也就是球场。西面大屋子是娱乐室,横楣上有“荣誉室”三个字,供人打牌休闲或者抽烟喝茶娱乐。荣誉室最醒目的是两面旗帜,一面是泰国三色旗,与国王画像并列;另一面是国民党的青天白日旗,与孙中山头像并排。墙上还蒙着一匹红布,上面留着那些做了捐赠善事的男女签名。屋子另一头则供着菩萨,燃着香烛。整座荣民队死气沉沉,鸡犬不鸣,一派荒凉的感觉。
荣民很多是与反政府游击队作战时受的伤,而且都被越南的塑料雷炸断了腿,现在安着假肢。很多荣民家中基本上一贫如洗,没有任何财产,生活来源主要靠政府补助、外界捐款以及女人在外面替人家干活、做一点小生意补贴领用。政府补助按军阶、伤残情况也分三六九等,每月从一千泰铢到五六千铢(相当于一千六七百元人民币。九十年代标准,作者注)不等;军官、A级残废定得较高,普通士兵较低,感到政府官员没有秉公办事。
一些外来的慈善家(台湾居多)经常给他们提供一些捐助,有的捐钱,有的捐物,还有的捐房子汽车,等等不一。例如一位在考科考牙之战中被炸掉双腿的残军第三代班长,他的住屋就是台湾的一个将军太太捐建的。将军太太还在房门口钉了一块大铜牌,上书自己的名字,立贞节牌坊似的记载了许多歌功颂德的句子。
荣民平时的生活,基本上无事可做,就是混日子;也有的拿着政府补贴吸毒,赌博,嫖女人,……泰国毕竟是个自由经济国家,文化背景不同,没有政治思想工作和领导关怀,没有开会学习,到处是寺庙、吸毒、妓女和性病,人们很容易放任自流。其实拯救人们的精神更重要。
当然,在美斯乐这个金三角山村,除了难民村、荣民队、寡妇、坟墓与伤残人员外,还有另外一道风景。在这里,至少有几十幢装修华丽的豪宅,有西式洋楼别墅,还有琉璃瓦大飞檐画梁雕栋的中国宫殿式建筑。这些金碧辉煌的建筑物大多依山而建,背衬灿烂蓝天和郁郁苍苍的绿树;它们居高临下地占据村里的显要位置,给外来者以财大气粗和富丽堂皇的表面印象。这些便都是长官的豪宅,他们堪称这里的上帝。
其实在金三角,人们之间的贫富差距是很大的。据说金三角举足轻重的最高长官、现在依然掌控半个金三角的“雷公公”(如今国民党残军虽然归顺政府,难民村都有自治会,但实际上半个金三角还是雷雨田说了算),都弄不清自己究竟有多少钱和财产,有几十亿几百亿也未可知。一些人带着满脸的羡慕和愤怒,说雷公公在山上修美斯乐丽所,修宾馆和工厂,在清迈和曼谷买楼房办公司;听说他儿子还在台湾香港投资,在美国有房地产,那些钱堆起来像山一样高。关于雷公公的钱是从哪里来的?那些人异口同声地讨伐说:还不是喝兵血!贪污!走私毒品!……归顺以后就变成他的私有财产!喝兵血,走私毒品,卖军火,穷了当兵的,肥了当官的!一将功成万骨枯……长官发了多少财,谁也说不清,那些死在战场上的兄弟,九泉之下不瞑目啊!
在越南,同样有一段被历史遗漏的历史,一群被政治遗忘的人群。他们曾是一群老兵,被放逐到异国的小岛上;现在他们相继死去或离开,如今所剩无几。
截至1953年6月22日(一说28日),随同黄杰进入越南的国民党军军民32457人,接运回台的有30087人,死亡近1000人;此外还有约1500人自愿留越,散居越南、高棉(柬埔寨)各地,自由谋生。留在荒岛的国民党士兵成为被历史遗忘的人群,他们脱下军装,在政治和历史的夹缝中漂泊求生,有的过着极尽艰苦的日子。这也是一段即将被时间带走的历史。60年后的海岛上,如今能找到的仅剩最后一个老兵。
富国岛是越南最南端的一个海岛,离中国版图并不遥远,然而却很少有中国人知道它的存在,了解它的故事。许多年前,这片面积600余平方公里的小岛还是一片待垦的荒岛;如今,随着越南经济的起飞,富国岛再也不是蛮烟瘴气的荒芜小岛,它正吸引着来自各地的游客,逐渐变得热闹起来。新建的酒店挤满海边的沙滩,集镇的人们将自家小楼改成家庭式旅馆,岛上的原住渔民、胡椒种植户、商贩们会用热情的简单英文向游客打招呼,推销他们的商品———越来越多的观光客正在改变这里的生活。
富国岛素有“珍珠岛”之称,是越南第一大岛。岛上出产的鱼露家喻户晓,除鱼露外主要农作物有胡椒、咖啡、椰子等,海产则有螺、玳瑁、海鳖、墨鱼等,也是越南重要的渔场之一。岛上有要塞和港口,西部的阳东(duangDong)为主要城镇,南端的安泰(Anthai)建有机场。现在人口约75000人,但是当旱季来临时,岘港(Dabang)来的渔民们就会奔着丰富的鱼货涌向这里,令这里的人口陡增至12万人左右。在这个还没有被过度开发的小岛上,在烈日下躺在海边的茅草伞下吹着清爽的海风,或者在晚上眺望远处海上钓墨鱼船的点点渔火,是一件非常快乐的事情。此外你还可以出海海钓、浮潜、游泳,还有连绵数公里水清沙幼的海滩可以漫步。这里有著名的金沙滩和原始森林,不论你是上山或下海都是不错的选择。现在马来西亚海上游船每周都会送来300~500名游客,说明此地已受到世界著名旅游公司的青睐,成为得天独厚的旅游天堂。
然而这一切似乎与余集年没有太多关系。他在岛上的家,需要离开喧闹的集市,深入岛内大片尚未开垦的偏僻荒郊,在羊肠般的土径上疾走一个多小时,最后才能在一处结满果子树的隐蔽丛林中,看到他几近与世隔绝的那片老旧木屋。
余集年是留在越南的1500名国民党军士兵中最后的一位老兵,如今已是一位八十四五岁的耄耋老人。60多年前,余集年刚刚21岁,他和父母住在广西桂林恭城县龙虎乡狮子村麻滩洲屯,和当时所有的中国青年一样,他必须参军。“国民党抓兵,只要家里有两个男丁,都满18岁的话,就必须有一个参军。蒋‘总统’的命令,哪个敢不听哦!”余集年这样对采访他的记者说。不管他愿不愿意,他在中国解放战争即将结束的时候被卷入其中,然而1949年正月入伍的他却没有真正参加过任何一次战斗,就随最高长官黄杰开始了逃亡越南的生涯。
在集中营余集年总是吃不饱饭,饿得饥肠辘辘的他便和其他一些士兵开始外出谋生。年轻力壮、头脑聪明的他们辗转到越南南部各个省打工,其中一部分人就在越南讨了老婆,开始了新的生活。也有很多人因为生病,或者遭毒虫叮咬而命丧异国。1953年,台湾派船过来接他们回去的时候,余集年已几乎算是脱离了部队,而且马上就要与祖籍潮州的妻子结婚。为了做工以挣足够的钱过日子,他决定和另外的1500多人留在越南。
而另外一些老兵再次卷入动荡不安的越南战事,依然死的死,伤的伤。“几乎没有了,大多数被接走。留下的那部分有的参加了越共,有的参加了南方伪政权的军队。死的死,逃的逃;有的人死得很惨。”余集年在回忆这段往事时,心情非常沉重。
老人在岛上一共生了6个孩子:3个男孩3个女孩。在他的旧房子后面20米左右便是三儿子的新房,钢筋水泥的建筑可以抵御台风和暴雨,干净整洁的客厅里放着木质的沙发。和所有的越南家庭一样,进屋要脱鞋子,堂屋必须挂一张胡志明的标准像。
60多年过去了,老人与日渐蓬勃的富国岛中心阳东集镇依旧隔膜。从家走到集镇,要穿越纵横交错的小村土路,雨季时道路变得泥泞不堪。但这些对余集年来说并不重要,因为他很少出门,几十年的海岛生活让他养成了独处的习惯。
在海岛人们纷纷建起新房的今天,老人依旧守在那间用铁皮和木板搭建的屋子里。屋子和老人一样已是风烛残年,铁皮锈迹斑斑,木板也腐朽不堪。60多年过去,老人依然坚持着自己的生活方式,在自己简陋的屋子里趿着鞋走动,照看场院中晾晒的胡椒。更多时候,老人会沉浸于他固有的静默与安详,布满沧桑的脸上已淡退了惊喜和悲伤。在老人的床头柜上依然放着发行于20世纪40年代的两本中文书,一本是讲述世界格局的当年的时评,一本是带有道教色彩的宗教书籍。这两本书就是老人苦难的过去,已经发黄、变脆;人们阅读必须小心翼翼,因为它太容易破碎。
现在居住岛上的人多数是新移民,与美斯乐情况不同,多年来在越南没有华文教育,使得这些老兵的后代都不会说中文;近年虽然放开了中文教育,但是对于中国历史、自然等科目仍属于禁区。第二代、第三代华人对中国几乎没有认识,他们已变成标准的越南人。而余集年也不再是63年前的国民党军士兵,他是拥有越南护照的越南公民。
和金三角的残军及其后代不同,在法国统治时期,只要在越南合法缴纳税收的人,很容易就能拿到越南身份证。余集年和许多留越老兵一样,成为持有越南护照的第一代华侨。凭此,余集年在越南南方做工、经商,逐渐融入了越南社会。但很快,北越政权将美国人赶走,整个越南都解放了。有条件的人纷纷外逃,而这些命途多舛的中国老兵却不得不留在越南,他们用尽力气,也只能勉强糊口。在随后的岁月里,他们大多也只能依靠子女提供的粮食勉强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