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阳光照射到出租车里又映到白方脸上,让他有种说不出的难受。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最近这么怕光,但只要有阳光他就会感到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脑子也随之变得混沌一片,好像又走近了那个浓雾血腥的梦中小镇,耳边似乎又回荡起莫名的哀号,声音凄厉恐怖,简直要钻进白方的大脑把他撕成碎片。他用力按着跳动的胸口好半天才恢复过来,却发现路有些不对。
“你这是要去哪里?去我家不是这个方向!”
“是啊,可是这里通往另一个地方。”出租车司机的声音怪怪的,脸上的笑容也诡异得很。
“另一个地方?是哪里?”白方的心脏跳动更厉害了,他的头也开始剧烈地疼痛。
“黄泉路!”出租车司机从嘴里轻松地吐出三个字,回过头轻蔑地看了他一眼。
“停车!”白方惊惧间怒吼一声去抢方向盘,却不留神一头撞到出租车司机脑袋上,两个头颅契合的瞬间发出清脆的响声,漫天的金星布满了二人的双眼。出租车司机用尽全力推开白方的身体,艰难地将刹车踩到了底。
出租车发出尖厉的号叫撞到隔离带上停了下来,白方趁此机会拉开车门猛地跳到人行道上,拼命向前跑去。身后出租车司机解开安全带冲出车外,看着白方的背影拿出了手机拨打电话。
他是谁?为什么要说带自己去黄泉路?他又有什么目的?白方在奔跑中思索着,却怎么也不得要领。远处,出租车司机已经打完了电话,望着白方的背影微微地冷笑着。
【4】
清河文物市场是个自发的露天文物交易场所,因为毗邻市郊大道,所以很早就有些文物贩子或盗墓者来这里“散货”,已经成为了塞北地区最大的文物市场之一。
白方到的时候刚过中午,市场上人并不多。他摇晃着有些眩晕的脑袋点了支烟等人,边抽边想着这几天的事。虽然说和妻子胡梦云的感情并不深,但怎么说两人也一起生活了好几年,她这一死多少让白方有点伤感。最让他不能理解的是她的死因,为什么会中毒?中的又是什么毒?难道这几天有人给他们下了毒?这也刚好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连着三个晚上做同一个噩梦了。可是下毒的人又是谁?目的又是什么呢?
正午的阳光透过薄云照射到白方身上,使他又有些感觉不舒服。刚才回家取画的情景如梦魇般涌现:屋子空荡荡的,床上还凌乱地堆叠着没有收拾的被褥。木地板上踩满了各种脚印,想必是赶来抢救他们的医护人员和邻居所留下的。白方望着床铺又想起了梦里的女人以及血淋淋的可怕场景。他不敢再多想,直接伸手去墙上取画,却又被吓了一跳。
画中女人的脸上充满了阴森及忧郁,她阴冷的目光宛如两道利剑刺入白方的眼睛。一瞬间,白方竟被这幅油画吓得连打了几个激灵,他想起了梦中无时无刻不出现在眼前的双眸,它们为什么这么相似?
白方下意识地摸了摸双眼后退了一步,他似乎又见到浓雾中那个鲜血淋漓的女人。
战栗携着恐惧变成一股无形的压力将白方揽入怀中,他抱着欲裂的头退到墙角,胸口如同被泰山压制般难受,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到画上,白方看到那个西方女人的面孔甚至开始变得有些扭曲。他咬着牙从桌上抓起那张昨天的晚报裹在画上,揪下来夹到腋下就往楼下跑,再也不敢往画上看一眼,速度快得甚至连门都忘记关。而此时屋角的衣柜当中,一道阴森的目光正冷冷地注视着他。
“大哥,这么急叫我来什么事啊?”一个年轻的男声打断了白方的沉思。他回过头看到一个身材精壮的小伙子正站在自己面前,脸上带着明显的诧异神色。
白方扔掉手中的烟头,将腋下用报纸包着的画交到对方手中说道:“找你来当然是好事。”
“什么好事?”老二看到白方一脸的官司相就有些不信。
白方勉强笑了笑掏出支烟来递给老二:“我媳妇死了!”
“嫂子她……死了?这是好事?”老二有些疑惑。
“还记得前几天在这儿买的那幅画吗?一买上它我就开始倒霉,连着三个晚上都做同一个噩梦,搞得我神经都衰弱了。昨天晚上我媳妇中毒死了,尸体现在还在公安局,死因还不清楚。”白方愤愤地又点了支烟。
“有这种事?八成这卖画的有问题,得让他赔偿咱们损失啊。”老二突然咋咋呼呼地提高了声音,停顿了一下又问白方,“那该怎么办,再找几个朋友过来?”
“用不着。”白方挥手制止了他,“你跟我走就行,一会儿看我眼色行事。”说着话指着远处补充道,“你看到河边栏杆旁那个戴着大草帽的家伙没有,就是他吧?”
“对,走吧。”老二麻利地从腰间掏出把小刀握在手里比画了两下。
就在白方抬腿的瞬间,一种莫名其妙的不祥感从身体里流过,这是种从未有过的、使白方极为胆寒的感觉。他慌乱地站住脚,脑海中又忆起梦中的情景。为什么会有这种说不出来的恐惧感?难道自己不该去吗?可是很快他又被即将到来的横财冲昏了头脑,毅然向前走去。
【5】
白方没有信仰,也不信鬼神。在他的概念中只有个人欲望的满足才是生命的真谛,为了这个目标他可以牺牲身边所有的一切。身边发生的任何事情他都可以准确地在第一时间和自己的利益联系起来,这次也不例外。他从未想过自己这么做是否正确,反正已经认定这个卖给他画的人不怀好意致使自己倒霉了,所以现在最关心的就是和对方要多少钱的问题。想到这里,白方的嘴角挂起了阴郁的笑容,这笔钱现在自己挣定了。
他们走到那个戴草帽的男人面前的时候他还没有察觉,只是低着头盯着面前的摊子发呆。宽大的帽檐遮掩了多半个身体,仿佛整个人都蜷缩到了帽下的阴影之中。
“大哥,还认识我吗?”白方的声音谦和平静,好像在和熟人聊家常。
男人缓缓地抬起头,用右手轻轻地略抬了一下草帽,露出一对混浊的眼睛瞪着白方,许久才开口:“你是?”
“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你不记得我,那还记得这幅画吧?”白方示意老二把包着报纸的画递了过去。
男人看到画脸上遽然变色,他猛地站起身拼命往后退去,还剧烈地摇着头:“不……我不认识它!”
“你想赖账?”白方身边的老二突然激动得冲上去一把揪住男人衣领,顺手将他帽子打落在地,“就是你这幅画害了我大哥的,你说该怎么办?”
下午的阳光犀利地照到男人头上,他好像久未见到光芒的仓鼠般眯起眼睛,身体也开始轻微地颤动,用微弱的声音回答:“不……不……不是我……”
老二挥手将画上的报纸抖落,厉声道:“看清楚这是你的画吧,不想认账是不是?”
油画在阳光下反射出一种瘆人的光芒,照得白方阵阵的不舒服,全身乏力且有种想吐却又吐不出来的感觉。他想先挥手制止老二的冲动,却抬了两次胳膊都没有成功。就在这时,只见卖画的男人脸色大变,眼睛也瞪得溜圆,他像刚刚吸过海洛因似的,颤抖着身体猛力推开老二,然后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敏捷爬上清水河栏杆,纵身跳了下去。
清澈的大清河水随着男人身体的下落发出“扑通”的响声,溅起丈高的水柱,紧接着就听到人们惊慌的喊叫声:“不好了,有人跳河啦!”
蓦然间白方的头脑中一片空白,他强压着胸腔中的痛楚,条件反射般地推开老二转身就想跑,却撞到一个正赶来的人的怀里,被来人强有力的手抓得动弹不得。
“是你?”白方看到自己身前竟是身着警服的刑警李伟,而他旁边却站着刚才要拉自己去黄泉路的那个出租车司机,也正在用虎视眈眈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来吧,我带你去黄泉路!”出租车司机似笑非笑地望着白方说道。
“小吴,别跟他开玩笑了,我怕这家伙会被你吓傻。”李伟轻哼了一声说。
“就这点胆还来讹诈别人呢!”小吴用嘲讽的目光望着白方,又扭过头对正在吓得发呆的老二说,“你一块儿跟上。”说完话拉着白方和老二钻进了停在路边的汽车里。
上车的同时,白方转头看到已经有人指挥着开始打捞那个跳河的男人了。他的脑袋里此刻乱糟糟的,像一锅稀粥般迷糊。这个男人为什么要自杀?难道这幅画真有什么致人死命的魔力?那又是什么呢?
【6】
从桥南分局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临走时小吴望着白方从审讯室里无精打采地走出来,扫了一眼屋里的李伟讪讪地笑道:“你要是白天跟我回来,还至于受这种罪?”继而用一种奇怪的口吻小声嘀咕着,“让能干的人去立功吧,反正没咱的份儿,连提出的意见都是错的呢。”说话间,他点了支烟摇晃着脑袋听起音乐来。
白方没有理会小吴的牢骚,他的心脏难受得厉害,以前他可从没这样。虽说他的爷爷、父亲都死于心肌梗塞,但这么多年来白方自信自己的身体还是非常健康的。这次是怎么了?难道那幅画里真带着可怕的力量?也许今天晚上躺下就不会再起来了吧?白方好像看到了自己倒毙在床上,七窍流血而亡的样子,心脏又是一阵急速地抽动。
“大哥,心脏不舒服吗?很痛吧?”老二冷不防突然从身后窜了出来。
白方一惊,皱眉道:“怎么不打个招呼?吓我一跳!”
“真不好意思,他们问你什么了?”老二赔笑着给白方递过一支烟。
白方接过烟轻轻摇了摇头:“没问什么,那个卖画的我又不认识,有问题也是他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