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理会,只听他胸膛里的砰然声响,自言自语,“是人,有心跳。”
他又俯下~身来,低吼,“你睁大眼睛看清些!”
我看不清,可舌尖倒是尝到了一丝铁锈般的血腥味儿。极力侧过头躲开他,我叫出来,“疼!放开我!”
他停下来,捧着我的脸,恶狠狠地盯着我。
这张熟悉的面孔,放大在我的眼前。
瘦了,眼窝深陷,有点憔悴。褐色的瞳孔里,是我变形的头影,刺猬一般的乱发。
一滴水珠落下来,滴到我的眼睛上,再顺着鼻冀流下来,到了嘴角。
真苦。
力气忽然回来了,我捶打他的肩膀后背,胡乱地嚷嚷着,“让你咬人!你还敢咬人!”
他接下了我全部的暴行,直到最后,我完全脱力,只在口里反复着“咬得我生疼。”
“我不只是想咬你,我天天都在想着,让我逮到你,我要撕碎了你!”
他又一口咬上了我的颈侧。我躲不开,只能拼命地仰起头,把整个喉咙都暴露无遗。谁知他却放开了牙齿,两片柔软而温暖的唇瓣在我刚刚被咬过的皮肤上反复划过。
嘴唇的疼,脖子上的痒,都很真实,连味道也那样真实。
他,终于从我的身后走到面前了。
我闭上眼道:“今天的梦,为啥好像三维立体的?”
“你当是在做梦?”他又咬了我嘴唇一口。
“不是吗?”
“你在做春梦呢?”他笑,又皱起眉头认真地说:“春天过去了。”
“……齐昭维……”我含糊地叫了一声。
“宁艾。”他猛地停下来,回应我,很迅速。
“你怎么跑这来了?”
“废话!抓你!”齐昭维冷笑一声,却抬手沿着我的眉头画下去,轻落至眼梢,“你这个通辑犯,砸完车就想逃?”
已经多时不去想那个混乱的夜,此刻他重新提起,我扭过头不再吭声。
他终于放开我,挨在我的身边躺下来。我们都望向一方蔚蓝的天,沉默着。
许久,他说:“要不是你上了游戏,我这就要动身去埃塞俄比亚了。”
“有一点你的线索我就去找,包括钟义。隔些时候他就说发现了你的蛛丝马迹,二月说你在莫斯科,三月就是雅典,前天又说你去非洲了……我知道他在恨着我呢,可我宁愿相信他说的是真的。这些日子,我几乎走了大半个世界。”
齐昭维一定是用技术锁定我上游戏时的登录地址,才找到这里来,他仍是这么狡猾,可他也提醒了我,连钟义都都恨着他呢,我更应该恨他才对。
“你那是在旅游——”休想再拿我当借口。
“旅游?你试试在一天里花二十小时飞个来回?只为了那四个小时去一家无名又肮脏的小旅馆敲门?最后出来的却是一个耳聋眼花的老头?”
“要是出来了个貌美如花的少女你就觉得值了?”我扁扁嘴巴,不以为然。
齐昭维撑起身,将我身上压瘪的草帽抛出很远,“宁艾,你这么伶牙俐齿了?”
“生活所迫,不得不。”
他哑然无语,抿紧了唇,一把拉起我,与我面对面地坐着。又过了片刻才道:“我一直恨你怎么会那么狠心,要分手就分手,要走就走无影无踪……后来我想是我错了,我不该放手。”
他的声音突然变了调,狠狠的,一字字的道:“不管有没有陈枫,你都是我的。我不会再放开你的,即使你说一百次分手也没用。”
我恼怒地反问:“凭什么没用?”
齐昭维竟然比我还愤怒,“凭什么?凭你是我的女人!”
一年不见,这个男人凭空添加些霸道专制出来。我喘了一会儿,“那庄妍呢?”
“她早回去了。”
我对他笑笑,“她走了,所以,你才来找我?”
他额头的青筋在跳,“当然不是!”
“别说你不喜欢她也不知道她喜欢你之类的,我不相信。”我推开他,想站起来,却被他死死按住。
“为什么不信?我说过,我和她没有关系!她给我的信号我全没有回应过!你当我是白痴吗?会爱上一个在困顿时轻视我却在成功之后才现身的女人?”
“那又怎么样?爱情本来就没有道理可讲,恋爱中的人都是白痴!她漂亮能干,敬仰你帮助你一直等待着你——”
“宁艾!”齐昭维又低吼一声打断我,“我是白痴过一次——你说分手的时候就转身离开,面对陈枫和你的默契亲昵我原本的自信全都没了——可是我不想再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别再提庄妍,我对她没兴趣!”
“在凯旋开会的前一天我已经直截了当地跟她说得清楚明白!她说开完宣传会就同她的堂妹一起回去,因为时间紧张,我还送了庄庄一程。
那天,我就是要告诉你,告诉大家,你,宁艾,才是我最重要的人!那辆车就是我要送你的。我记得你最初看到它时的眼神,就是喜欢和向往,可你偏偏不肯承认,非说要QQ……好罢,QQ给你练练手,可是你为什么要砸那辆TT?”
“那车,是送我的?”这个诧异让我半晌转不过弯。
“你以为呢?送给庄妍?”齐昭维好笑看过来。
我低了头,想想问:“你知道是我砸的车还要追究?”
他摇头,“那时不知道是你。到处找不到你,我要急疯了。过后冷静下来才去保安部,部长含糊其辞地说人已经走了,我坚持查监控录像。”
估计录像里的酒鬼形象一定非常恶劣,我惭愧地想抽出手跑路,被齐昭维看破了心思。他反手握住我的手腕,坚决制止我准备跨栏的行径,“看到录像里的你,我才知道自己竟然笨到这种地步,你以为我要送的是庄妍……我早应该知道,你是在妒忌她……”
挣不开,我只好冷笑一声稳定我的气场,“你跑到这里来,就为了告诉我在妒忌她?是妒忌,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砸得好。”他按着自己的眉心,过了好久又美美地笑起来,轻飘飘的说:“我那时竟然以为你更在意的是陈枫。我一直在想,到底我在你的心中占多少份量,我想应该比陈枫多,只是不敢肯定,不过后来都肯定了。”
我实在受不了他得意的样子,“我能肯定。你执着,喜欢怀念。庄妍这么说你的,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不再笑,拧紧眉头,“你就这么想的?”
我放柔了声音道:“你找我,也只是怀念着我罢了,不是——”
“你什么意思?”他的声音有那么几分颤抖,不仅又截断了我的话,一只手几乎到捏断了我的胳膊。
眼见皮肤泛白,我用力甩他,“就是这个意思!你是怀念着我,那根本就不是爱,你从来就没说过爱我!我只是个替身!所以,我也不爱你了!”
他咬着牙,把我拖到怀里,胡乱地搓着我的头发,“你这个狠心的笨女人!我第一次亲你的时候就说过‘我爱你’了!一定是你那时喝醉了,什么也没听到!”
有吗有吗?我拼命地回想那个喝醉的夜晚,他是说过什么,可是我听不清。
齐昭维不再跟我争论,干脆利落地做出定论,“宁艾,你给我听好了,再敢说不爱我或者我不爱你的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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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香清远,我采集花蕾准备做薰衣草茶。不远处,齐昭维就在沟畦里沉沉地睡着。
那天,齐昭维抱着我进了门就把我按在了床上。
黄昏时分,他终于放开我,说要定制个脚环给我套上,让我再也跑不出他的视线。我昏昏沉沉的,强打起精神提醒他那是犯罪,是非法拘禁。
他浅浅笑道,“那又怎样?老实告诉你,你故意损坏财物的案子,我还没撤销呢!”
我梗了脖子要跳下地:“我这就去公安局自首,警察同志看我表现好,说不定也就罚个千八百的,我把我的花儿割了送去。”
齐昭维按住我,挑眉道:“得,饶了你的花儿吧,还是换我让你拘禁好了。”
从那天起,齐昭维就在这间土房里住下,每天无所事事地跟着我一起起床吃饭,吃完就去逗老虎和阿娇,再不多时又到中午,午饭后他继承了我的光荣传统——在花田里睡觉。睡饱了,晚上两眼放光地要我跟他一起上夜班。
我受不了他马拉松式的长跑,只好暗示说:“齐昭维,你的公司不用管了吗?”
他却轻松极了,“我告诉每个员工,都管好自己的事。我现在要管的,就-是-你!”
他又重重地挺身进来,“我不是说过了,人生目标要改做,农妇,山泉,有点田?现在都齐了——”
我在他的压榨下不由自主地轻哼一声,还是忍不住反驳,“那是我的泉我的田好不好?”
“连你都是我的!”
我奋力地推他,“我的,就是我的。”
他撑起身子来,勾起嘴角,“好吧,我说错了,应该说,我的,也是你的。”
“我才不稀罕。”
“真的?那是谁昨天下午穿着霓裳羽衣骑着火鹤四处招摇?”
“你睡着还知道我做什么?”不过玩了几分钟而已,又被他捉到,我红了脸。
“想不知道,难。你没看到你那一身出现,有多少人截屏?”
原来证据确凿,我没办法抵赖,只好改变话题,“你在新闻里不是挺道貌岸然的吗?怎么现在变成睡神了?”
“睡神?”他停下,吻上我的脖子,“我喜欢。我要把它做到下一个游戏里。宁艾,你还有什么预见?”
“那你快去策划你未来的游戏好不好?”
“想跑?”
我刚动了动,齐昭维就按住我,重新罩了下来。
他的怀抱太紧,冲刺太激烈,我快要喘不上来气。待终于平静下来,他又在我的耳边轻蹭,好不容易摇头晃脑地从他的怀里钻出来透气,听他耳语道:“听好了,宁艾,我爱你。只有你一个。”
我说,“大点声,没听清。”
他不理我,接着说:“也许过几天还会多爱几个。”
我恼怒地推他,“这么花心?还明目张胆的?”
齐昭维在我的鼻尖上啄了一口,“我喜欢女孩。你不喜欢小孩,我们晚两年生也来得及。不过也不能太晚了。”
“谁说我不喜欢小孩了?”
“Z市,一提到孩子,你脸色都发青了。”
“我那是没准备好,有点儿紧张,不知道怎么跟我妈说——”
齐昭维一双褐瞳登时雪亮,“等你的花都收割完毕,我就跟你回家去见你妈。”
“见我妈?”我还不知道我妈在哪呢。
“我得问问她老人家,怎么才能把女儿嫁给我?”
“齐昭维,你要先跟我求婚才对吧。”
“程序错了?”
“全错了。”
“第一次没经验……下不为例。”
我捶他的肩膀,“还要下次吗?”
“这次就通过了?”
我不甘心如此这般又被他绕了进去,“鲜花呢?戒指呢?”
齐昭维抬身扯过衣裳,变魔术一般掏出只小盒子,“定制的,葶苈花型……拿到手已经一年,还完贷款借款,我用发给自己的第一笔工资换了它,只是……”
我捂上他的嘴巴。
月光下,我们都不再说话。
我们都错了。险些错过,险些就没有坚持到底。幸好,初衷还在。拥抱,还来得及。
忽然觉得脸颊上有些凉,我抬手去抹,却被齐昭维拖过去,不由分说将戒指套上我的无名指。
那花瓣似的戒指亮闪闪的,晃得我的眼睛发酸。
别过头,正能看到窗外跳跃的点点荧光。
萤火虫,这些静夜之中的精灵正在花间跳舞。花香游弋进来,与他微凉的味道混合一起,默默徜徉在我的周围,缭绕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