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身后忽然传来向秋生的笑声,嘿嘿,青春的光彩!姑娘们可全是光彩夺目啊,干脆在女兵连找个对象成家算啦!
雷锋奇怪,说秋生哥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向秋生把一大沓照片放在雷锋面前,说,快点儿,背后统统签上大名!——给你六叔公的!给你三叔三婶的!给我舅妈的!给宁小的!给彭乡长的!给张书记的!——我是下午的火车,沈阳出发,我回望城探亲啦!
好,好,雷锋说,等我把这几本题完。真羡慕你啊,能回老家探亲。
向秋生觉得奇怪,说你又不认识她们,何必费这么大事儿?题一句相同的话不就很省事吗?
雷锋说,每个人的日记本大小不一样,每个人文化程度也不一样,我一定要根据每个人的情况认真地想。当初,健姐、王姐,还有小易,分别时,都给我题过叫人难忘的赠言。别看短短几句话,秋生哥,给人的鼓舞可大啦!
向秋生说,你这人也真特别。
他觉得自己已经很理解雷锋了,但有的地方还是理解不了。
这时候桌上的电话突然振铃,雷锋抓起电话说,喂!对,我是雷锋!您是……军区首长?
他即刻起立,立正。
“首长有什么指示?”雷锋站得笔直,“多注意身体?是!谢谢首长关心!首长,我现在有一个请求,我觉得,我不应该过多地在外面作报告,应当更多地留在连队,更刻苦地学习与工作……是,是!”
雷锋一搁下电话,向秋生就惊得跳起来,说庚伢子呀庚伢子,你提的啥建议啊?你怎么能这样向大首长提啊?啥下基层啊,当然是在大机关待着好啊!
雷锋笑笑,说秋生哥啊,我还是想早点儿回基层单位。
对对对!向秋生冷静下来,拍拍脑瓜子说,我的老毛病又犯了,我又看不起基层了。其实,真的,在平凡的岗位上也能作大贡献嘛,我应该记得这个理。
雷锋笑着说,真的,秋生哥,这次出来半个月了,不知怎么,我特别想念我的13号车!想念四班的战友们!我不能老在各个单位走,老是给人家题字。身儿离了土,长不大的。
雷锋对向秋生说的那些话是由衷的,所以他这一次回到连队心里真的特别激动。
乔大山见到他也高兴得双脚跳,说又有班长带着我开车啦!我娘昨天还来信问班长好呢,说你们班长要没娶媳妇儿我给说一个俊媳妇好不好啊!雷锋说大山你又瞎扯!乔大山搂住他咬耳朵,说班长,听说去女兵连讲课啦?听说那儿的女兵可俊啦,没挑上一个吧?雷锋说你瞎说什么呀,又犯自由主义!
乔大山说,我是见班长回来,心里高兴!
他揍雷锋一拳,雷锋说这一拳挨得舒心。
雷锋连夜召开了班务会,向喜笑颜开的全班同志汇报了这半个月的外出体会,接着又连夜检修了车辆,第二天便精神抖擞地握着方向盘跑工地拉钢筋了。
乔大山说班长你今儿是使不完的劲哪。雷锋说哎呀半个月没握方向盘了,憋得慌啊。
三天之后,一次紧急运输任务却扎扎实实地让13号车经受了一次考验,雷锋和乔大山几乎累得趴下了。
命令是团部直接下达的,而且指名就要雷锋跑这趟任务。虞连长在连部接到电话还不知道是咋回事,但是他听出来是吴团长的声音。吴团长问,小虞啊,关士祥参加政工会议还没有回连队吧?虞连长说是。团长马上问,雷锋是不是已经回连队了?虞连长说回来了,回来三天了!
吴团长在电话里说,情况是这样的,工兵营在一百多里路外的山口施工,前两天一直下暴雨,物资供应不上,全营仅剩下一天的粮食了。你们运输连马上派一辆车连夜运送粮食。一定要派思想、技术都过硬的同志,事关一个营的吃饭问题,必须准确安全运到!
虞连长皱眉说,那派谁呢,真正过硬的,那只有……雷锋那辆车……虞连长刚说到这当口,吴团长马上说,成了,你也想到雷锋的车了,那就这样吧。雷锋的思想和技术都特别过硬,我没有意见。但是他刚回连,你要考虑一下他的想法,问他疲劳不疲劳!
雷锋一听虞连长介绍的出车任务,马上说,我不疲劳,一点儿也不疲劳。坚决完成送粮任务!
雷锋回到宿舍,跟乔大山一合计,乔大山说,没问题,人家都断顿了,刀山火海咱也上!雷锋说大山啊,就要你这句话!
半小时后,薛排长就跑来向连长报告:报告连长,粮食已全部装上13号车!
虞连长命令雷锋和乔大山:那就出发吧!雷锋说,是!虞连长说,有些路段可能已经冲垮了,沿路注意观察,要特别小心!雷锋和乔大山一起说,是!虞连长又说,带上冲锋枪、铁锹!雷锋说,都已经带上了。虞连长挥手,雷锋和乔大山立即转身,奔跑几步,登车。
13号嘎斯车射出灯光,轰然启动。虞连长对薛排长说,瞧见不?团长亲自下的命令,还亲自点的名。没他俩啊,可能还真不行!
虞连长猜对了,连续两天的大雨,已经把路冲得不叫路了。
军车还没出十里地,雷锋就大喊:停车!
乔大山立即刹车。雷锋抓起铁锹,跳下车。道路果然断了,裂了个大口子。雷锋喊,大山,下来,填土!搬石头!没有其他办法了!
两个人在车灯的照耀下,吭哧吭哧干开了。
“哎哟!”乔大山喊。
雷锋一惊,忙问怎么了?乔大山在黑暗中爬起来说,摔了一跤,没事!姥姥的,敢摔老乔,这路也邪乎了。
嗄斯车走走停停,有七八处地方都停了很长时间,把雷锋和乔大山弄得像泥猴儿似的。乔大山看着漆黑的天说,天亮之前怕是到不了啦。雷锋说闭嘴,在战场上你这么说就是涣散军心,看我不一枪毙了你。
乔大山说,哈哈,爬到你哥头上来啦!
由于运粮车还没有开到工兵营,营长着急了,拼命摇电话给运输连,说天一亮咱全营就断粮了你们知道不知道啊?团长给你们说了没有啊?怎么还没听见汽车响啊?虞连长在电话里拼命为13号车打包票,说我们派出的是雷锋的车啊,这你徐营长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现在天快亮了,鸡叫三遍了,我想他们是应该到了吧!可能是路上太难走了!营长同志,你放心,他们一定能完成任务!
刚说到这里,虞连长就从电话里听见了工兵营长兴奋的声音:虞连长,我听见汽车声音了,一定是他们来了!
果然是雷锋到了。一辆满载的浑身泥浆的军车颠簸而来,刹车后,跳下两个泥人。
满脸泥水的雷锋大喊,报告工兵营首长!运输连四班班长雷锋和战士乔大山,奉命赶到,运载粮食一车!
工兵营长扑上去,紧紧抱住两只泥猴儿,说怎么感谢你们啊!
他回身,对跑上来的几位连排长命令说,立即打电话,谢谢团首长,谢谢运输连!
第二天是个阴云密布的天气,雷锋与乔大山一早就起身,再一次擦洗了脸面和手脚上的泥污,等不及工兵营烧早饭,饿着肚子就往回赶。既心存感激又心存内疚的工兵营长亲自为他们送行。当然,这时候的工兵营长和他及时得到了粮食供应的全营官兵都不知道,这将是一个令他们极度震惊的日子,而且这个重大事件就发生在这辆嘎斯军车离开工兵营的三四个小时之后。
白天的公路行车比夜晚的要来得容易些,但是这条已经被暴雨浇烂了的公路仍旧使得两位驾驶者下车多次,不停地搬石头垫轮胎。上午十点钟,这辆满沾泥浆的13号嘎斯车终于回到运输连。
虞连长满脸笑容地跑步迎上去。
回来了?他问。
雷锋跳下车说,报告连长,完成任务了!虞连长跟两位勇士紧紧握手,说团首长一早就打电话到连里,表扬了13号车这次硬仗打得好,又问两位早饭有没有吃过。
乔大山抢着说,没吃哪,哪里来早饭啊,饿扁了!
虞连长说那就先去吃饭吧,休整一下。
雷锋说,报告连长,车子已经到了保养期,现在满身泥水,我想还是应该先清洗一下然后进行检查保养!
那也好,虞连长说。
雷锋说,大山,上车!去九连前面的水管那里洗车!
乔大山跳上车,雷锋跟着跳上,嘎斯车又开动,慢慢地往运输连后面的方向走。乔大山毫无怨言去洗车,这使雷锋感动。往常乔大山可不是这脾性啊,怪话早就像潮水一样来了—大山真的是进步了。
车行道很窄,因为九连驻地新近拉了一排铁丝,用一溜儿一米高的方木杆子支撑着。这道铁丝是用来防止路人践踏蔬菜地的,这么一来,车行道就变得相当狭窄。但是那只洗车大水龙头在车行道的尽头,车子必须开过去。
雷锋推开车门,跳下车,说,大山,你来倒车,我到后头指挥。
乔大山小心地握着方向盘,让嘎斯车缓慢开进。
雷锋站在车尾后,盯着前方,喊,进!进!小心边上……没事了,往前开吧!
然而,最可怕的事故还是发生了。隆隆前进的嘎斯车的车帮子擦着了一根方木杆子,并且从根部挤断了这根杆子,连着铁丝的杆子被汽车拉得飞了起来,在两边铁丝的拉动下,又犹如一支离了弓弦的箭,向相反方向射去。
站在车后指挥的雷锋猝不及防,太阳穴上噗地一声被击中。
竟是击得这么准确,正巧击中最要命的太阳穴。雷锋连喊都没有喊出一声便应声轰然倒地。
然而嘎斯车还是在继续前进,乔大山并没有从反光镜里看到倒地的班长。
开过窄窄的行车道之后,乔大山停了车。
停好啦,班长!他向车外喊了一声,便利索地推开驾驶室车门,跳了下来。
只一瞬间,乔大山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雷锋软软地倒在路中间,一动不动。
“班长!”他飞奔过去,“班长!”
菜园子那一边的几个战士闻声,也赶快扔了农具飞跑过来,一脸的惊愕。
乔大山扶起雷锋,只见雷锋双眼紧闭,身子已经软了,鼻孔流出鲜血,很红,红得发黏。
“班长!班长!”乔大山声声急呼,又转脸对惊呆了的战友狂喊,“快去叫连长!快去,快去!”
焦急万分的虞连长坐在带篷卡车的驾驶室里,不住地催促驾驶员:快一点儿,再快一点儿!
车厢里,薛排长和几个战士扶住担架上的雷锋。乔大山颤着声音喊,班长,你挺住啊……医院马上就到了……我怎么没看你倒下去啊……
乔大山这时候的心都快碎了,而薛排长却瞪眼斥责他:再别废话!安静!
于是乔大山止言,只用他那发颤的手掌紧紧捂住眼睛。他那还没有洗净泥浆的指缝间,泪珠在大颗大颗跌落。
卡车飞速开入抚顺市西部医院,这是离驻地最近的一家医院。
薛排长带着战士,奔跑着将担架抬进医院。几位医务人员见状急忙迎了出来。
进抢救室!医院的院长挥手指挥。
虞连长说院长同志,马上组织抢救啊,这是雷锋同志!院长说知道、知道,他是我们的人民代表!
在抢救室外头,流泪不止的乔大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走来走去,不住地用手打脑袋。虞连长木然地看着他。
“是我把木桩子撞断了!”乔大山对连长说,“班长倒下去,我都没看见,我还往前开!我该死呀!”
连长低声制止他说,现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
一脸紧张的院长终于从抢救室走出来。
“在做人工呼吸,看来没有用,病人恐怕不行了。”他对虞连长说,“你是连长?”
虞连长赶紧说我是。院长说,得立即做开颅手术!我们这儿大夫做开颅手术不行,赶早去沈阳接陆军总医院的大夫!
连长马上回头安排:副连长,你立即开小车去沈阳!
院长说等一等。他掏笔,火速写下了几句话,递给副连长说,把这信带给陆军总医院,他们马上会派人!我们这里继续抢救!
连长用带哭音的声调说,院长,你们无论如何要抢救他,他是我们军队最好的战士!我们不能没有他!
乔大山一听连长这么说,急忙抱住院长,扑通跪下,说,大夫,求你们了!
院长扶起对方说,你们放心,我们会尽力的!他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打鼓,病人的呼吸已经基本上停止了,命悬一线,这安慰话也不太好说。
沈阳陆军总医院接到了抚顺西部医院院长的亲笔信,知道病人危急,立即就派出了脑外科的主治医生,上了救护车,救护车紧跟上了运输连的吉普车。
副连长把吉普开得飞快,仿佛长出了翅膀,两边的树木闪电般一杆杆往后打。他抱着方向盘狂喊:你千万挺住啊!
他往反光镜看,总医院的救护车一直咬着不放,这也叫他略略放心了一些。
虞连长一直在抚顺西部医院门口团团转,隔半分钟看一回表,急得全身的神经都在打战。
陆军总医院大夫怎么还不来?他跺脚说,急死人了!
薛排长忽然听到了救护车的呜呜声音,忙说来了、来了!
果然,一辆有沈阳陆军总医院标记的救护车跟着吉普车飞驰而来,直冲医院。车还没停稳,车门就开了,车上跳下大夫,很快就冲进了医疗楼。
来自陆军总医院的大夫刚到抢救室门口,院长和几个医生就开门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