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大人是读书人,是清流,历来读书人清流之流最爱惜的,便是自己的名声……文妈妈一点就透,忙不迭点头应了,待服侍周珺琬出了净房后,便找了一个红绡几个都不注意的时刻,自去安排去了,暂不细表。
宁夫人不由分说拉着韩夫人回到自己的宜兰院,连众伺候的下人都来不及屏退,便急声对韩夫人说道:“雅如,今日之事你是真个误会了,待我细细与你分说一番后,你自然就明白了。”
还是王大贵家的知机,忙摆手示意众伺候之人都退了下去,又去耳房沏了一杯韩夫人爱喝的碧螺春来奉上,方悄无声息退出门外,坐到门前的台矶上,不许一个人靠近。
再说韩夫人之所以会选择今日登门兴师问罪,自然是有备而来,一来今日来的客人并不若前两日来的那般尊贵,果真双方闹将起来,场面不至于太难看,却又能保证事情很快便传扬开来,让世人都知道是齐家不仁在先;二来前几****一直在费心求证此事的真假,没有十足把握,她是断不会登门的。
因此一闻得宁夫人的话,便冷笑嘲弄道:“哦?夫人既说我是真个误会了,那我且先听听夫人有什么话说。我也知道夫人素来巧舌如簧,能言善辩,今儿个便要看看,夫人究竟怎样将死的说成活的,将活的说成死的!”
宁夫人被噎得一窒,却也知道到了这个地步,再一味的否定或是抵赖都是没有用的,韩夫人她还是比较了解的,从不打没把握的仗,她既敢当着那么多宾客的面儿要自己给她一个说法,那就证明她已将事情弄了个水落石出,她越否定抵赖,她便只会越生气,倒不如直接承认了的好,指不定事情还能有一线转机。
因忙抬起头来,满面羞愧的看着韩夫人,诚恳得不能再诚恳的说道:“雅如,你我要好三十几载,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瞒你了。少游他如今的确有两个房里人……”
声音越说越小,但很快又大了起来,急了起来,“但那都不是他自己愿意收的,而是被太夫人逼的!你也知道我们家侯爷有多孝顺,那个老不死的又有多刁钻,她只轻飘飘说一句‘长者赐不可辞’,别说少游,就算是侯爷,也半个不字儿不敢说……”
“牛不喝水还能强按头?”一语未了,已被韩夫人冷笑打断,“就算人是太夫人所赐,难道太夫人还能硬逼着他去与之圆房不成?今儿个我可算是开了眼界了!”
宁夫人脸上白一阵青一阵的,这辈子都还没似现下这般难堪过,“话不是这么说的……少游已经那么大年纪了,旁人像他这么大的,孩子都快启蒙了,少衍又是那么个情形,正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们娘儿俩也是实在没办法了……但那个小狐媚子绝不是少游的什么二房奶奶,只不过是个通房丫头罢了,原本我想的是,待瑟瑟进门后,要抬举或是要打要卖,都只凭瑟瑟这个主母一句话……”
“然后好叫我们瑟瑟一进门便背上‘善妒’和‘不孝’的罪名?”话没说完,已被韩夫人再次轻飘飘打断,眉眼之间仍满满都是嘲弄,嘴角也一直弯着一个嘲讽的弧度,“既是如此,夫人怎么不自己出面先将她给打发了,夫人不是口口声声说拿我们瑟瑟当亲生女儿般看待吗?今日若是换作二小姐遭遇了这样糟心事,夫人也打算让二小姐过门后自己去裁决?”
让她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半点委屈也不曾受过,千娇万宠养大的宝贝女儿一进门便遭遇这样的糟心事儿?让她的宝贝一进门便背上善妒和不孝的名声,为夫君和太婆婆不喜,为世人所诟病,甚至因此坏了她家老爷的官声和她自己的名声?宁凤仪欺人太甚,西宁侯府欺人太甚!
还真当她是软柿子,可以任人揉捏,还真当他们韩家没人了是不是?
宁夫人被噎得又是一窒,她若是能在周太夫人眼皮底下将周珺琬解决了,今日也不至于会陷入这样进退维谷的处境了!
当下不由越发将周太夫人恨到了骨子里,也对之前没有听王大贵家的劝将周珺琬除了之事越发悔青了肠子。
然面对韩夫人的嘲讽,她还不能发怒,还得尽可能将姿态摆到最低,以期能稍稍平息一些韩夫人的怒火,“雅如你放心,待会儿我便将此事回了我们侯爷,一定会给韩大人和你一个满意的说法,也一定会给瑟瑟一个满意的交代,必不会让她过门后受到一丝一毫委屈的!”
如今韩大人官做得如日中天,门生遍天下,齐亨一定舍不得失去这个亲家,一定会苦劝老不死的,必要的时候,甚至极可能会采取一些强硬的手段;另一方面,那个小狐媚子又已然失了老不死的欢心,两厢里夹击之下,此番应该能将其除掉了罢?
换作是旁的母亲,宁夫人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十有八九都会顺水推舟,见好就收,就此将事情给揭过去,以免女儿过门后被婆婆变着法子的磨搓。
但韩夫人不是旁的母亲,她这辈子便只得韩小姐这一缕血脉,看女儿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又如何舍得让女儿受一丝半点的委屈?
事实上,方一得知了周珺琬和她那个无缘来到这个世上的孩子的存在之初,她已拿定主意,要退了齐家这门亲事,另为女儿择婿了,之所以之前没有当着那么多宾客和周太夫人的面儿将退亲的话说开,不过是想给西宁侯府,也给宁夫人保留最后一丝颜面罢了。
平心而论,齐少游并不失为一个好夫婿人选,本来他就比女儿年长七岁,女儿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娃儿时,他已长大成人了,成亲前有一两个房里人也是情有可原,如果只是这样,韩夫人根本不会这般不依不饶,毕竟打小儿世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可有房里人和有一个二房奶奶是一个概念吗?尤其那个二房奶奶还是周太夫人的娘家侄孙女儿,正经的官家嫡小姐,还差点儿就生下了侯府的庶长孙,是可以想撵走就撵走,想发卖就发卖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