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不待宁夫人再开口,便已你一言我一语的主动岔开了话题,决口不再提看齐少灏之事,就好像压根儿不曾有过这一回事似的。
齐亨自然不知道宁夫人主仆三言两语便将庶子的婚事搅了个一塌糊涂。不过就算他知道了,也挑不出宁夫人丝毫的错处来,毕竟她可从头至尾都未说过冯姨娘和齐少灏一个字不是;他与冯姨娘当年是在花灯会上遇见彼此倾了心,然后回了周太夫人,使人上门去提亲也是事实,他就算想兴师问罪,总也得师出有名才是!
他只知道,之后他再使人去探那几家的口风儿时,竟发现他们都改变了态度,不是说家中的老太太已经给相中了谁谁,便是说女儿还小,还想多留几年,就跟约好了似的,弄得他是既生气又尴尬,却还无可奈何,只能忿忿的就此作罢,转而降低标准,使人探别的人家的口风儿去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暂且不表。
如今且说周珺琬“逃也似”的离开了萱瑞堂,方回到倚松院自己的屋子,就见宁夫人身边的红绡已跟昨日一样,领着另两个二等丫鬟梧桐和芭蕉侯在她屋里了。
一瞧得周珺琬进来,红绡便忙领着二人上前屈膝行礼,笑道:“昨儿个蒙二奶奶相让,侥幸赢了二奶奶的钱,奴婢心里委实过意不去,梧桐和芭蕉两个蹄子又在一旁笑话儿奴婢,说奴婢昨儿个应了今儿个做东的,让奴婢不得食言。所以奴婢便将就昨儿个赢的钱,让厨房的柳嫂子斟酌着做了一桌席面,打算中午斗胆借二奶奶的地方请大家乐呵乐呵,未知二奶奶可否赏奴婢这个脸?”
借她的地方请大家乐呵乐呵是假,寸步不离的守着她,以免她去外面乱晃,不慎被外人知道了她的存在才是真罢?周珺琬就暗自冷笑起来。
她以为她之前去给宁夫人请安,禀告自己连日来身子都有些不适,恐早晚不能再按时去给长辈们请安时,已将自己的意思表达得很清楚,也已心照不宣的与宁夫人达成了共识,好叫她只管放心。却没想到,宁夫人终究还是不放心,为此竟不惜在这最繁忙的几日里,将身边最得力的红绡使过来亲自守着她,也再次证明了她对韩家这门亲事看重到什么地步!
原来昨儿个红绡也是一早便来了周珺琬屋里,先是借口连日来帮着宁夫人打理琐事累得够呛,好容易如今万事俱备清闲些了,想借她的屋子躲个懒儿,问她可不可以?
红绡是宁夫人身边一等一的大丫鬟,连齐少游见了都要唤一声“姐姐”,给几分薄面的,周珺琬又岂敢当众驳她的颜面?更何况如今正是她取信于宁夫人的关键时期,尊重宁夫人身边的人,便是尊重宁夫人,她便是敢当众驳红绡的颜面,也定然不会那么做。
自是满口欢迎之辞,不但命锦秀上了好茶和细巧点心来,还亲自陪着红绡说了半日的话儿。
谁知到了吃午饭时,红绡仍是不说要走的话儿,周珺琬只得笑着留她吃了饭,一边吃饭时,一边已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哈欠,见红绡看她,便微红了脸不好意思的解释‘每日里这个时辰睡惯了的,还请姐姐莫要见笑’,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逐客之意。
奈何红绡也不知是真没听懂她的暗示,抑或是明明听懂了却故意装作不懂,愣是半点平日里的伶俐价儿都没有,又笑着提出想打叶子牌,还不由分说打发小丫鬟去宜兰院请了梧桐和芭蕉两个来作陪,一直到掌灯时分方大胜而归,还约好了今日吃这东道。
于是方有了方才这一出。
周珺琬昨日便不曾驳红绡的面子,今日自然更不可能,因笑言道:“红绡姐姐可是大忙人,平日里求还求不来你与我们一块儿乐呵呢,好容易今儿个有了机会,我又岂有不奉陪之说?只是我才去给老太太磕了头回来,还请姐姐容我进屋换件衣裳再出来陪姐姐不迟。”
红绡忙笑道:“扰了二奶奶清静,都是奴婢淘气,就让奴婢服侍二奶奶更衣罢。”笑容里有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
“姐姐是客人,怎好劳烦姐姐?”周珺琬也忙笑道,却也知道红绡这是不放心她已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因只用了平常换衣衫一半的时间,便换好一身家常衣衫出来了。
当下众人说笑了一回,厨房那边便送了席面过来,周珺琬也不拿架子,命大家都坐了,热热闹闹的吃喝至半下午,又与红绡几个抹了一回牌,至掌灯时分方散。
眼见红绡几个都走远了,趁着锦秀金铃几个洒扫屋子,规整桌椅的空档,周珺琬叫了文妈妈去内室说话儿,“今儿个前面都是什么情形?韩夫人可来了不曾?”
周珺琬曾不止一次设身处地的想,若是今日换作她处在韩夫人的立场,乍然得知了自己精心挑选的女婿并非唯一宝贝女儿的良人,她会怎么做?想来想去,她都觉得但凡韩夫人是真疼韩小姐,都不可能再将女儿嫁给齐少游,必定会即刻想办法退婚,然后为女儿另挑一门好亲事。
而要顺顺当当的退婚,且是在将对己方的伤害减小到最低的情况下退婚,那么就必须要让舆论都站到他们那一方,让世人都知道,是齐家不仁在先的,那就怪不得他们不义了!
所以,她推翻了自己之前韩家会顾忌彼此颜面,不会于周太夫人寿筵登门兴师问罪的结论,而是认为韩家恰恰会选在周太夫人的寿筵上将此事闹开,如此一来,齐家不管是想再继续瞒天过海,还是想息事宁人,都不太可能了!
这也是周珺琬何以会这般关心韩夫人来没来参见寿筵最主要的原因。
文妈妈见问,蹙了蹙眉,才摇头道:“韩夫人今儿个还是没有来。”言语神色间的沮丧和失望显而易见。
周珺琬看在眼里,心下不由也掠过一抹失望,但很快又振奋道:“妈妈不必失望,韩夫人没来,不正说明咱们的计划可能已经奏效了吗?”
虽则只有今日才是西宁侯府宴请众亲朋近枝的日子,但依照惯例,这样大喜日子,至亲和姻亲都该日日不落来捧场的,可韩夫人却接连两日都不曾露面,这本身已足以说明问题了,所以她们大可不必沮丧失望,很可能好戏就将在明日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