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之放毕竟是读书人,最重礼节,心里虽着急,见了大夫也不忘先见礼,待大夫回了礼后,方冷声问一旁的杜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好儿的怎么会摔了一跤?红桃呢,难道没有一直跟着她?”
杜氏支支吾吾的:“这个……这个……”半天也‘这个’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心更是跳到了嗓子眼儿,脑子也乱成了一团浆糊,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了。
崔之放见状,不耐烦了,直接看向大夫道:“大夫,病人就在里面,还请你随我进去一瞧!”说完便推开了沈冰的房门。
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霎时扑面而来,直呛得崔之放呼吸不畅,片刻才回过神来,心里随即涌上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来。
萧大夫行医多年,见惯了各种场面,倒是不受这血腥之气的干扰,只深吸了一口气,便已大步行至床前,瞧病人去了。
彼时沈冰早已是气若游丝,出的气多进的气少,萧大夫见状,心知不妙,忙打开药箱,取出银针,飞快往她鼻翼间及两侧太阳穴各扎了一根针,又往她身上极大要穴各扎了针后,方坐到床沿上,凝神与之把起脉来。
却不想这一把脉,却让他把出病人根本就不是摔了一跤才致滑了胎,而是根本早已吃了堕胎药,且分量还不轻!
萧大夫当即怒了,猛地站起来,看向才还让他因以举人身份主动与之见礼而觉得很有好感,如今却觉得厌恶至极的崔之放道:“贵府到底是要这个孩子还是不要?若是要,为何又要与病人吃下如此大剂量的堕胎药!若是不要,为何又要巴巴的请了老夫来!老夫行医几十年,就没见过像你们这般矛盾的人家!”
此话一出,本来还满心着急懊恼的崔之放当即愣住了,杜氏更是惨白着脸,堪堪再站立不稳。
萧大夫一席话,恰如平地一声雷,炸得整个房间霎时落针可闻。
崔之放方才还满心都是焦急懊恼,焦急的是自己都将近而立了,好容易有了孩子,如今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保住?懊恼的则是早知道这样,自己这段时间就该对沈冰好一些,不该那般不假辞色的,家里的下人们瞧着他这个家主都不待见她,又岂会有好脸色给她?便是表面上看不出来,私底下还不知给了她多少气受呢,他真该对她好一点的,哪怕只是瞧在孩子的份儿上!
却没想到他竟又做了一次冤大头,再次被沈家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崔之放的脸彼时已漆黑如锅底,定定看向一旁惨白着脸、摇摇欲坠的杜氏,声冷如冰的问道:“是你给沈冰吃的堕胎药?”
崔之放平日里虽不理家事,一应内事都交由李管家打理,然对自家的下人,还是泰半了解的。后者们都是穷苦人家出身,老实本分之人,能卖身进崔家衣食无忧还有月钱拿,于他们来讲,已是好得不能再好的日子,又岂敢有半点二心?尤其如今家里下剩的下人不过十余个,都是早年他与沈凉一道做主买进来的第一批人,最是忠心不过,即便会因沈凉的原因对沈家人心有不满,却也不敢做得太过,更何况是谋害沈冰肚里他的孩子?因此崔之放几乎不用深想,已可以确定此事与杜氏沈添财脱不了干系!
杜氏平日里便深畏崔之放,崔之放说是她的女婿半子,但自从他中了秀才后,在他面前,她便再不敢摆岳母的威风,待崔之放中了举人之后,就更是能不见他就不见,即便后来住进了崔家,二人亦是三五个月见不上一面。平日里崔之放什么都不必说,只是见面时对杜氏视而不见,已够让她畏惧了,更何况这会子是疾言厉色的质问到了她头上?
当下便双腿一软,架不住瘫到了地上去,半天才支支吾吾挤出一句:“不、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怎么一回事……”
外面沈添财虽不便进女儿的屋子,却一直踮着脚尖伸着脖子密切关注着屋内的动静,瞧得老婆竟瘫到了地上去,而萧大夫和崔之放都是满面的怒色,情知事情果真不妙了,也顾不得其他了,忙跑进了屋里,装作满脸焦急的问地上的杜氏道:“怎么了?你怎么坐地上去了?大夫可还在呢,难道是冰丫头不好了?……到底怎么样了,你倒是说话呀!”
“我、我、我……”杜氏仍是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倒是崔之放冷冷开了口:“她说不是她给沈冰吃的堕胎药,那就是你给她吃了的?”
“什么堕胎药?女婿这话是从何说起?我不明白!”沈添财被崔之放问得也白了脸,但好歹还要比杜氏强几分,还知道强撑着为自家辩白几句,“我和她娘怎么可能给冰丫头吃堕胎药,她腹中怀的可是我们老两口儿的亲外孙,我们就算是害谁,也不可能害他们母子!此事必定是有人暗中陷害冰丫头,我先还与她娘说她都六个月了,好好儿的怎么就会忽然成了这样,敢情是有人在暗中陷害,女婿,你可一定要为她做主啊!”
沈添财一席话,说得杜氏也恢复了几分清明,忙强撑起仍软得面条一般的双腿站起来,也辩道:“女婿你既这样说,我也不怕萧大夫笑话儿了,当初我们来投奔你,原便是因为你丈人他没本事,养不活我们母子几个,偏之后凉儿又没了,如此一来,冰丫头腹中的孩子,便是咱们家以后惟一的倚仗了,我和他爹又岂会傻到自断自家的生路?冰丫头她定是被家里哪个素日瞧她不顺的人陷害了的,女婿你可一定要为她做主啊,呜呜呜……”嘴上虽说得顺溜,眼神却在崔之放的逼视下忍不住四下里乱飘,语音也是忍不住颤抖,只得以袖遮脸,假意哭了起来,实为掩饰心里的慌乱。
但饶是如此,依然被崔之放瞧出了几分端倪来。
以杜氏和沈添财的性子,若果真沈冰是被别人陷害的,早在他们发现她被陷害了之初,只怕已闹得阖宅皆知,鸡犬不宁了,又岂会自家偷偷的请大夫去?还有伺候他们和沈冰的人呢,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会至今一个也不见,怕是一早就被打发了罢?再就是正常人若是遇上这种情况,便是再持重,怕也会着急伤心得六神无主罢,可杜氏和沈添财的脸上,却半点伤心不见,只见慌乱,眼神也是飘忽不定,可见此事绝然与他们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