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沈冰,她其实不是不知道她眼皮子浅,没多少见识,不是不知道她骨子里十分爱慕虚荣,贪图享受,可她依然为她的嘴甜所迷惑,以致酿成大祸。说到底,她会落到被毒杀葬身火海的下场,至少有一半都是她自己造成的,若她当日能狠下心来将沈家一家人都赶出去,而不是将他们留在自家,纵得他们日益贪婪无法无天,她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好在上天慈悲,给了她第二次生的机会,这一次,她绝不会再心软,那些人负她欠她的,她将统统百倍千倍的讨回来!
再说杜氏与沈冰坐上自家的马车离开西宁侯府,踏上归程后,一路上母女两个都没有说话,不约而同都在回味着方才在西宁侯府的经历。杜氏回味的是西宁侯府宽敞富贵的房舍、盛大体面的排场和上下都奢华至极的穿戴吃喝,沈冰当然也在回味这些,但更多却是在回味齐少游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齐少游的身影不停在她眼前晃过,让她“怦怦”直跳的心片刻也静不下来。
她不由闭上了眼睛。
齐二爷是多么的好看啊,她活了这么大,还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子,不,别说见,连想都没想过世上会有这么好看的男子!不但生得好看,举止温雅从容,言谈斯文有度,还气宇轩昂,贵气逼人,书上形容的“谦谦君子”想来也莫过于此了!
再一对比之前她心心念念想要嫁的姐夫,沈冰忽然就觉得,她以前怎么就那么傻就那么眼皮子浅呢,这世上好男人多了去了,相较之下,姐夫不论是从长相还是从家世来看,都只能算其中最不起眼那一类,她怎么就犯了糊涂,以为只有嫁给姐夫进了崔家,自己的后半辈子才算是真正有了着落呢?
沈冰的心态其实很容易理解,她也不是真的爱慕崔之放,只不过以前她所能接触到最多也最出色的男子,就只崔之放一人而已。她过了十来年穷日子,虽不至于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却也是真吃了不少苦,一下子从沈家那个糠罐子跳进崔家这个米罐子,她会乐不思蜀生出贪心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毕竟她终究姓沈,终究是沈家的女儿,而非崔家的女儿,姐夫的举人功名崔家的家产她都沾不上半分,就算有姐姐一心为她筹划,她难道还能嫁到比崔家更好的人家去不成?至多一个殷实些的人家罢了,哪里能像现下在崔家这般吃香喝辣,穿金戴银,呼奴唤婢?
她已过怕了穷日子,再不想过回以前那样天还没亮就起身,天已黑透还未停歇,却仍穷困潦倒,成日里为油盐酱醋这些琐事而操心,一年下来连新衣衫都穿不上一件的日子。更何况,姐姐的心事她是知道的,姐姐的日子表面看似风光实则说不准什么时候便没了一切她也是知道的,她如今嫁了姐夫,便既满足了自己的心愿,又为姐姐分了忧,绝了姐姐的后患,还让自家父母兄弟的后半辈子都有了着螺,如此皆大欢喜之事,何乐而不为呢?
奈何人算终究不如天算,她如何又能料到她今日竟会有这样一番际遇呢?
杜氏与沈冰一路沉默着回到崔家,跟车的婆子忙撩开车帘,陪着笑脸要扶二人下车,“老太太,大奶奶,我扶您二位下车……”
跟车的婆子姓鲁,乃是沈家人常住崔家不走后,沈凉使去专门侍候杜氏与沈添财日常起居的,因一贯嘴甜会来事儿,颇合杜氏心意,是以在沈凉去世后,沈添财发狠要将家里所有下人卖掉,再挑好的来使时,被杜氏一力留了下来,且比以前越发倚重之。
只是此时此刻,杜氏却怎么看鲁婆子怎么不顺眼起来。瞧瞧她那一身寒酸的打扮,瞧瞧她那笑得恨不得把笑容摘下来双手奉上的那张老脸,再瞧瞧她那一笑起来便无所遁形的满口黄牙,还有醒了鼻子也不用帕子擦,而是直接擦在鞋帮上……杜氏不由嫌恶的紧皱起了眉头,她以前怎么就会觉得这鲁婆子懂规矩办事妥帖让她一刻也离不得的呢,看看人家西宁侯府的下人,那才真真是守规矩知进退的下人呢,果然举人家就是什么也及不上侯爷家!
也不想想,她当主子的尚且如此寒酸粗俗,鲁婆子做下人的难道还能高明到哪里去?再者,连这举人家尚且是他们死乞白赖留下的,如今倒还有脸反过来嫌弃起举人家来!
杜氏既对鲁婆子起了嫌恶之心,自然也就不肯再让她扶了,撩开裙角便自己跳到了地上去,反正以前在自家时,她也是爬高挑低惯了的。沈冰她也不让鲁婆子扶了,而是转身亲自扶了她下来,她女儿可是侯府的贵人都要亲热唤一声“妹妹”的,指不定他们一家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都要寄托在她身上,金贵着呢,可不能有半点闪失!
距离早上离开到现在回来,其间不过短短几个时辰而已,但就跟之前刚走出西宁侯府的角门,瞧见自家的马车时一样,彼时的杜氏与沈冰也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崔家三进的院子不顺眼。
瞧瞧那窄小得仅够走一辆马车的门厅,再瞧瞧那两扇黑黢黢的大门和其上寒酸的“崔宅”二字罢,人侯府的正门可足足有五间,门前还各有一只大石狮子,上面的牌匾亦是金光闪闪。还有她们进出的那扇角门,虽只是偏门,也足足能容纳两辆马车并行,周围的门窗栏皆是细细刻了花样的,每一扇门前皆有两人以上把守,那才真真是大户人家应有的体统气派呢!
也不知道自家人以前都是怎么想的,怎么就会觉得能在崔家过活,这辈子也算圆满了呢?杜氏板着脸与沈冰一前一后往门内走去,一直走到自家居住的院子前,都没遇上一个下人,她本就不好的脸色,渐渐变得越发不好起来,想起了之前沈添财将一些该卖的下人卖了后,与崔之放商量要再买人时,崔之放冰冷的眼神和冰冷的话:“家里还剩十来个下人,却统共只得一个半主子,尽够伺候了,不必买人了!”
听听这叫什么话!什么叫做家里‘统共只得一个半主子’,难道他们老两口儿与他们那三个儿子就不是崔家的主子了?要知道他们可是他崔之放的岳父母和小舅子,他供养他们难道不是应该的?更何况崔家的家业根本就是他们大女儿一手挣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