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宫。
“可都办好了?”德妃在试内务府进贡的翡翠戒指,白皙的玉手在翡翠的映照下更显细腻动人。
“那宋小仪起初不愿就死,声称要见皇上把受了娘娘指使的事说出来,最后嫔妾亲自灌下她鹤顶红,如今慎刑司的人只报宋小仪畏罪自尽了,娘娘放心。”孙婉仪似乎在说一只猫狗死了一般漫不经心。
德妃倒是颇怪异的看着她,“想不到你平日没什么言语,心肠竟是如此的狠辣。”
“嫔妾也不全是为了娘娘。”孙婉仪倒也不隐瞒什么,“娘娘许诺过事成之后会放嫔妾和水墨走,嫔妾自当筹谋助娘娘尽早扳倒慕容氏姐妹,达成所愿。宋小仪挡住了娘娘的路,就是挡住了嫔妾的路。死不足惜。”
见她如此,德妃不知是喜是悲,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这个傻姑娘,是入宫后深感命运弄人便绝望了吗,因为绝望就不择手段了吗?明知自己在利用她,却还溺水之人般,抱着自己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明知前方是绝路一条,却义无反顾的冲向前方。
无非是为了一个男人,自己何苦笑她,自己和她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看着眼前的孙婉仪,便觉悲苦了三分,对她也同情了三分。
褪下手上的翡翠戒指,“这个就赏给你吧,皇上不喜妃嫔戴些金银,倒是喜欢翡翠,他曾赞戴玉石的女人优雅得体,你好生戴着,来日皇上再来这景阳宫,本宫便将你引荐给皇上,这宫中,无论依附了谁,要达成所愿,归根结底还是要依附皇上的。”
孙婉仪咬了咬嘴唇,“谢娘娘栽培。”
慈宁宫。
太后似有气无力般卧在榻上,半倚着蒲团,禅逸姑姑立于床前,用小木槌给她一下下捶着腿。
皇上与皇后来向太后请安,这才刚进了内室,皇上也就得知太后竟病到不能去慈宁宫正殿见人的地步了。皇上虽不是太后亲生,毕竟得了太后母家慕容氏的扶持才能坐上皇帝的宝座,见太后卧床不起,也是一脸的难安。皇后见太后费力的咳了两声,忙问:“母后的身子可舒服些了?儿臣最近总想着昭告天下,让四海医者为母后入宫诊治呢。”
“哀家的咳疾并非一日两日了,何苦劳师动众,如今东南两方边陲皆动荡不安,东面有虎贲将军率军亲征,必是出不了什么大事,可是南方叛军虎视眈眈,骚动不安,自萧将军不被皇上重用,而换上秦将军,叛军更是有恃无恐了,哀家日日忧心,也非药石能奏效的。”
“母后不出宫门而知天下事,儿子竟还想着怕伤了母后的身子而一直未提,实在是惭愧。”皇上此言倒是真心,虎贲将军是太后亲兄,皇后与贤妃的父亲,已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皇帝素日里只道慕容家外戚专权,虽说他是亲政,但是军队却大半是慕容家的亲兵,因而一直握在虎贲将军慕容正手中。他为此多年耿耿于怀,在前朝扶持秦将军,在后宫宠爱夏德妃,却未曾想过慕容家实则是忠心为国的,只是老将军一心为的是国,而并非君。也许在慕容将军与太后的眼中,谁是君实际都一样,他们自会扶持君主,稳固江山。慕容家在朝堂后宫人员广阔,耳目众多,同气连枝,如今军情险恶,太后安能不知?
“哀家知不知道不要紧,要紧的是皇上的打算。”太后强撑着坐了起来,“秦将军从前只是虎贲将军的徒儿,运筹帷幄之事与虎贲将军相差甚远,虽然得皇上喜欢,多加扶持,近年有些长进,却也是怕不能独当一面。”
“母后不必忧心,儿子早有打算,”皇上似乎是下了决心般,“儿臣近日来一直想着,若是边疆将士得见天子,定当精神振奋,从而一鼓作气,祛除乱党。”
太后的眉梢挑了起来,“皇帝是想,御驾亲征?”
皇上郑重的点了点头,边境苦寒,此去更是凶险,可是他也是从夺嫡之战中走出来,一步步走到今天,江山是他的江山,若不浴血奋战,如不将生死做赌注,他终究是不成气候的文弱皇帝,而不是千秋万代的帝王。
这是他的劫,他只能面对。
太后猜到了他的心思,却只能叹一口气。
他要成长,她是拦不住的。正如当年先帝,将刚刚病死的淑妃年仅七岁的孩子朱麒琛交给身为皇后的她抚养时,她从他眼里看到的坚毅的目光。
他不像一个没了母妃的孩子,不哭不闹,毫无异样的在她宫里生活,她曾以为会相安无事,上天体恤她不能生育,送给她一个孩子时,当时的汉王的生母德妃,暴毙身亡。
后宫妃子突然得了疾病暴毙并非是什么大事,即便是宠极一时的德妃,可是那时的她却一阵恶寒,因为她知道,淑妃之死,便是德妃动的手脚,她虽为皇后,但却没有必要因身世平平,因为有子才得以位列四妃的淑妃与当时的权臣之女德妃过不去,白白引起两家的矛盾,而德妃的死因,竟和淑妃如出一辙。
她不知道这个七岁的孩子是如何得知母妃死因的真相,如何给德妃下了毒。只知道这一切不可能是偶然,这孩子平静的外表下必然有深不可测的心机。
先帝仅有二子,后来先帝在立长子汉王还是嫡子雍王为嗣中两难,直到突发疾病昏迷不醒还未有定数,一向与她并不亲近的雍王求见了自己这位所谓的母后,与她达成了协议。
慕容家支持雍王,而且是暗中支持,打汉王一个措手不及。条件是雍王称帝后,许慕容家女子世世为后。她不得不同意,因为慕容家的后位是何其大的诱惑,若是汉王得天下,自己未必会控制得了汉王。
纵然雍王心机深沉,她却也明白一个道理,心机深沉者方才有顾虑,识大局,为了江山社稷,他也断断不会背弃慕容家。
后来的故事,便是看着他如约娶了静慧,静雅,一步步走到今天了。
皇后闻皇帝要御驾亲征,低眉沉思许久,方款款跪下,“皇上放心去便是,臣妾一定会照顾好太后,顾全好后宫,定不让皇上有后顾之忧。”
皇上闻言甚是感慨,头一次正眼看了一番自己的丑妻,虽对慕容家一直只是利用,而无半分好感,却忽略了多年来静慧全心全意主理后宫,一切井井有条,让他省了多少烦忧?
他头一次好声好气的跟皇后说话:“你起来吧,如今贤妃和淑妃都不能掌事,便让德妃,从旁协助你,照顾好太后,辛苦你了。”
听闻皇上这就要赐德妃协理六宫之权,太后心下烦闷竟咳出一口血来,禅逸忙替太后锤着背,太后方才颤着声说:“如今你不在,皇后和德妃怕是顾不过来这许多事,便叫季妃和瑾妃这两个位分高的也帮衬着吧,另外,皇后应该看看宫中的新人,找那聪慧又得体,懂规矩的,栽培起来才是。”
皇后看了皇上一眼,未敢应承,皇上似早就料到太后会这般,便也顺着说,“既然母后看好季妃和瑾妃,便听母后的吧。”他把眼光重新投给皇后,“你千万要照顾好母后的身子才是。”
未等皇后应承,太后便抢着说,“皇上放心,在看到贤妃的孩儿降生之前,哀家是不放心就这么死了的。”
皇上竟被这句话噎的不知道怎么回答,气氛一时冷了下来,他后来又交代了几句,便借要处理奏折之由,离开了慈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