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再度变化,安夜已能淡然处之,从刚才的经历中他知道自己大约是进入了某个人的记忆片段,接下去如无意外的话,应该还是如此。
无尽的迷雾归来又散去,安夜从云海中来到一处白玉石板铺就的巨大广场上。这处广场地势颇高,站在扶栏边向下眺望能够看到星罗棋布的殿宇楼阁建立在各色山峰中,熠熠生辉的灯光将夜空的星辰都衬得黯然四色。
四周不时有人穿梭来往却都对安夜视而不见,安夜就像一个幽灵,出现在这时空的某个未知处做一个神奇的旅人。许久后,他终于收回打量的目光,脸上泛起奇异的光彩——这里,竟然是消失已久的朝留宗!
无论是这里的外貌景观还是来往弟子的衣着服饰,都和书籍中记载的分毫不差,安夜完全可以确定,他来到了曾经辉煌的朝留宗,进入了一个被历史掩埋的地方!
不过,前两段经历中都出现的青年,却又去了哪里呢?
安夜疑惑地想着,沿着道路四处行走。几名擦肩而过的弟子的谈话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跟在他们身后,仔细倾听。
“师兄,宗门这次紧急召集分布在各地的弟子回宗又要开启封山大阵,不知道是要做什么,真是让人感到忧心忡忡,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我朝留宗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师兄,你是高师的闭门弟子,见多识广地位也高,能不能告诉我们一些消息,好让我们有个准备?”
“师兄,你别瞪我,我知道自己刚才说得是混账话,我朝留宗乃是当世南北两国第一大宗,不论实力还是底蕴都不是其他宗门可以比拟的,哪里会有什么生死存亡的时刻。可是师兄,宗门现在这番做派,实在是让我等觉得不安,不管出了什么事,总要给我们一个大概消息吧,人心惶惶的,大家都觉得不痛快!”
“师兄,你就透个口风吧,也不用多,比如是好是坏还是不好不坏,又或者有些好有些坏,这样都可以啊!”
“好吧。”为首的弟子禁不住师弟的软磨硬泡,想了片刻说,“也许极坏但更多的可能是极好。”
“师兄,你这样说我怎么更觉得不安,玄玄秘秘的,让人摸不清头脑还不如不说呢!”
“···还不是你们死缠着要我说,现在我说了,你们倒好,居然嫌弃了?这样也好,你们以后有什么事,可别再找我帮忙了!”
“师兄,别啊,开个玩笑罢了···”
几名朝留弟子吵闹着走远了,安夜站在原地,眼中是明亮的光,他可以万分确定,朝留宗此番动作是为了那个当时诸宗都不知晓的秘境,联想到在迷雾之泽遇见的朝留弟子所化的死侍,安夜隐约觉得,自己可能将会见证朝留覆灭的惊天隐秘!
数日时光一转而过,在这几日中,安夜几乎走遍了整个朝留宗,其中在一处看似寻常的楼阁,他遭遇到莫大的危机,一种刺寒入骨的冰寒好似利剑,能够绞碎他的魂魄,让他僵立当场不敢动弹!
然后,他看到一名三四十岁的男子凭空出现,站在楼阁中心,目光如刀地扫视四周,如渊似海的庞大威压镇压一切,当他的目光经过安夜所在方位的时候,安夜只觉得心脏都要停止了,全身血液都陷入凝固!
男子神色中出现一丝疑惑,最终甩袖离去。安夜却始终不敢动,他亲眼看到,一只蚊虫,飞过这片空间的时候,身体诡异地变作切片,坠落到地!
即使明知道自己只是出现在一处虚幻之境,这里的一切应该都看不见也摸不着他,可那男子的威势实在是太过恐怖了,安夜心中浮现一个念头——对方是,朝留老祖!
也只有这种拥有神识的大修之士,才能觉察到他的存在吧!
夕阳西下,暮色渐深,安夜呆在朝留山脚的一处茶肆,倚着一棵古树饮完最后一口茶水,起身向朝留山门走去。
一只茶碗摆放在木桌上,里面的茶水分毫不少,茶肆的小二糊涂地拍了拍脑袋,拿起这碗茶水想了想,干脆自己咕噜着喝完。
一对父子模样的旅客唤来小二,准备结账离去。男子接过找回的银两,摸了摸身边男孩的脑袋,说道:“走吧。”
男孩脚步未动,伸出手指着一棵古树,“你没看见刚才那里有一个人在喝茶么?”
“恩,有么?”男子疑惑。
一旁的小二扭头看了眼,莞尔道:“小朋友看错了吧,刚才那碗茶水是我端错了地方,还是我喝掉的呢!”
男孩闭口不言,眼睛望着通往朝留山门的方向,随着身边男子沿着相反的方向离去。
夜幕完全笼罩了天地,有星辰慵懒地翻身酣睡,夜色浓郁地如泼洒开的墨。
安夜躲在角落,看着天空那道发光的巨大的门,还有那立在半空的曾见过一面的男子。众多男男女女围绕在男子周围,无一例外是凭空而立彰显他们的实力与地位,隐隐将男子拱卫在中心。
无数朝留弟子如一片黑色的海洋,沉默地站立在广场上,肃穆如冬的气氛一成不变。
有老者轻张其口却声如洪钟,清清楚楚地传遍整个宗门,传到每个弟子的耳中。
“今日,举全宗之力,探太乌秘境最终之秘!若成,则可脱胎换骨,进驻北域中心成不世之基业!你等诸人,便是此番功臣,受万千福禄享青史留名!若败,则万事休矣,诸念俱灭!”
“吾不多言,一切如何,与诸君共勉!”
老者率先飞入巨门之中,无数朝留弟子紧随其后,依次进入,如一股滔滔洪流,气冲斗牛,能够冲垮任何险阻,踏平一切障碍!
只有安夜,他呆在角落,眼神伤感,看着那些曾经鲜活的面孔,如一朵朵坠落的雪花,进入柔软的水面最后化作一场空梦。
天地寂寥,当最后一人也进入巨门以后,那光芒万丈的巨门开始慢慢变淡,最终消失不见。如浪般的黑暗瞬间笼罩而来,独留安夜一人漫步而行。
在巨门消失的刹那,一缕埙声突兀响起,那熟悉的旋律,让安夜怔了一下,旋即沿着埙声向一处小筑缓缓靠近。
门扉被推开,发出一声好听的吱呀,安夜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名眼中含笑的老人,他轻轻吹着手中的陶埙,神态安适。
不远处的花坛中月季正开得灿烂,老隗树下,那石桌泛着斑驳的光泽,一只工具箱摆放在上面,有木雕安静伫立。老人坐在躺椅上,还在轻轻吹奏着埙。
远处隐约传来人声的喧沸,那是大街上入夜后的繁华光景。
安夜讶然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竟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个小院。那么眼前这吹奏埙的老人,就是那最初的青年?
一曲渐至尾声,老人放下埙,嘴角含笑,目光落在安夜身上。
“你、你能看见我?”安夜越发吃惊,突然变得有些局促不安。
“本就是我引你入局,又怎会看不见你?”老人脸上笑意愈盛,轻声说道。
安夜神色极速变幻,他深吸一口气,躬身道:“不知道前辈有何指点?”
老人摇了摇头,不在意道:“我不过受人恩惠,忠人之事罢了!这千年之约,拖得也够长了,如今是到了开始履行的时候了。”
“前辈,我不懂你说的什么意思。”安夜眼中深处闪过一丝警惕,不动声色道。
“不必戒备我,我是不会加害你的。”老人淡淡道,那双眼睛仿佛能看到安夜的最心底。
“此番目的,不过是把一物交还给你,另外你身上的伤,我虽不能根治,但略施手段还是可以的,至于以后能否化险为安,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老人手中的埙落入安夜手中,同时一道淡淡的光芒洒在安夜的右脚脚踝处,安夜低头瞧去,原本已经紫黑一片的脚踝,竟是恢复如常只是多了三点暗红色的如同小痣的存在。
心腹大患被暂时解决,安夜本该欣喜若狂,但老人先前的一番话,却让安夜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从来坚信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情仇,对方这么帮他,绝对隐藏了什么秘密!
“前辈,我希望你能告诉我所谓的千年之约,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不必忧虑,这个约定,成与不成,还在你身上,若你能狠下心,则一切无恙。”
老人渐渐消散不见,周围一切也随之消失,老人的声音则是远远传来,让安夜皱紧眉头,苦苦思索——狠下心,这究竟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