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冰绮罗上前禀报道。
“那个叫姜武帆的来了,正在大门口等着呢,爷您要不要见?”
上官辞叹口气,面露难色,但仍是道。
“请他进来吧。”该来的总会来,逃避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不是吗?事情总要有个了断的。
冰绮罗将姜武帆引入亭中后退了下去。
亭中只有姜武帆与上官辞两人。
上官辞起身,一拱手,道。
“姜兄,快请坐。这两日小弟身体微恙,怠慢了姜兄,还请多包含。”
姜武帆挤出个笑容,坐下来。
“你的身子好些了吗?”
姜武帆的眼中毫无保留的写满了关切,令上官辞的心突地一热,表面上却仍只是客套的回道。
“托姜兄的福,已无碍了。”
接着,上官辞为姜武帆斟了杯酒,道。
“这是自家酿的冰镇梅子酒,姜兄请尝一尝,性子不烈,十分香淳爽口。”
姜武帆接过酒杯,一饮而进。
上官辞知道,她若不给他答案,他是不会死心的,叹了口气,为自己也斟了杯酒,润润唇,下定决心的道。
“有什么问题,你就问吧。”
“五年前在那条小河边救我的人,是你?”
“是的。你应该听说过五年前小弟与追云庄庄主杜行之决斗的事吧,我虽然侥幸获胜,但仍是受了重伤,我受伤后有一个习惯,就是泡在水里疗伤,所以那天我才会遇到你,见你中毒很深,便以虚绝丹救了你,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换了谁都会这么做,没有想到你会一直记到现在。”
“那么,几天前我与你说起这件事时,你为什么不承认?”
上官辞无奈一笑,道。
“你看看我这个样子,我能说我就是当年河水中你所看到的那名……女子吗?”
“为什么你要女扮男装?”
“有许多事情就算说了你也不会明白,我只能说我的命运就是如此吧。”
“命运?什么是命运?我真不懂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你真的打算就这么过一辈子吗?”
一辈子?她哪来的一辈子?最多还能在世上苟延残喘个两年而已。
上官辞在心中自嘲着,笑容也在唇边隐去了,冷冷的道。
“姜兄,遇到你以前我就是这么过的,我已经习惯了,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我拥有的财富、地位是世上许多男子梦寐以求却又得不到的,所以,请你不要妄想要改变我,好吗?”
“上官辞。”姜武帆跳起来,难以置信的低吼。
“你真的只是为追名逐利而要自己做一辈子的男人?”
“有何不可?”上官辞的回答依旧轻描淡写,却透着坚定,不容反驳的力量,“姜兄,如果你能忘记我的真实身份,那么我们还是朋友。”
说着,起身就要为姜武帆斟酒,姜武帆却先一步的以掌盖住酒杯,道。
“这杯酒我不能喝。”
上官辞有些生气了,将酒壶往石桌上一放,没好气的问。
“你想怎么样?”
姜武帆猛的抓住上官辞的手,速度快得惊人,接着,他把上官辞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心口,他的胸腔剧烈的起伏着,心脏在上官辞的纤手下有力的跳动。
双眼紧盯着上官辞的,第一次,他们靠得如此近,几乎能够感觉到彼此有些紊乱的呼吸。
上官辞被震慑住了,天生的优越令她总是自信的,以为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但面对这一刻的姜武帆,她是完全的不知所措了,手也任他握着忘了抽回。
“我想怎么样?当我等了,盼了,想了,寻了五年的女人竟站在我的面前振振有词的说要做一辈子的男人,要和我做永远的哥们儿的时候,我能怎么样?”姜武帆咬牙切齿的说。
“我们从京城回来的路上,我说我喜欢那个五年前在水中的你的时候,你一定在心里嘲笑我有多愚蠢吧?还提醒我说,我心中的女孩儿可能已经嫁人了,你要我忘了你,你明知道我的心,却狠心的要我忘了你,现在还能这么泰然自若的与我称兄道弟,哈哈……”姜武帆冷笑两声,继续道。
“你不愧是上官辞,不愧是扬名天下的景烟城城主,现在,我的心就在你的掌下,你随时都可以挖出来去喂狗。”
上官辞张大了嘴巴,试了几次都发不出声音,她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姜武帆,他的眼底热烈的跳跃着两簇火焰,几乎灼烫了她的心。
上官辞觉得自己的力量正逐渐远离,她快要站立不住了,但忽然一个念头闪进她的脑子,促使她用力的抽出手来推开姜武帆,接着,她任性的,狠心的,无情的,几乎是连珠炮似的吼道。
“你以为你是谁?你喜欢我,我就一定得喜欢你吗?你能给我什么?你的心谁稀罕谁拿去,还想是朋友,以后就不要说这些无聊的废话。”
姜武帆倒退了几步,眼中闪过不置信,接着,他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最后是惨白的,完全被上官辞这几句话击垮了,好久,他才像着了魔似的,嘟囔着,像是自言自语的,说。
“是,是的,我的话真的很无聊,很无聊……”
姜武帆心碎的样子,亦令上官辞心如刀绞,拼命的咬住下唇,泪水还是不受控制的冲上了眼眶,怕让姜武帆看到,也为了让他彻底死心,狠心的一转身,力持镇定的语调,道。
“小弟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姜兄海涵,希望我们今后还是朋友。”
良久之后,她才听到姜武帆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的命是你救的,以后有什么需要效劳的地方,我姜武帆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然后,是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上官辞的泪悄然脸颊,一点点、一珠珠的滴落在凉亭的围栏上……
姜武帆受伤、失意的脸像烙印一样印在她的脑海,怎样也挥抹不去。
低头怔怔的瞪着自己的右手,想着它刚刚那么近的感受着姜武帆的心,但是,这只手却狠心的将那颗火热的心捏碎了,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她恨自己中了火寒掌,恨自己还只剩两年的命。
无奈的,她告诉自己,该回“景烟城”了,也许离开这里,一切又可以恢复到从前,做回自信的,无忧无虑的,甚至可以平静的等待死亡的上官辞。
“爷现在很忙,无心见客,你不能进去。”
南宫缺的声音由园外远远传来,而能让他露出这么气急败坏的情绪的只有一个人。希雪。
只听希雪的声音亦是没好气的道。
“你通传了吗?你怎么知道上官辞不肯见我?要记住你身为一个下人的本份。”
“你……”
“南宫缺,要她进来吧。”上官辞姜声打断他们之间毫无意义的争吵,抬手将脸颊上残存的泪擦干,坐回石凳,尽力表现得若无其事,只是,她费了好大的劲儿也没能让自己的唇弯出弧度,无奈,她只能任凭自己冷冷的坐在那里,像尊雕像。
当希雪走进“荷摇亭”中,看到一个这样的上官辞的时候,她不免愣了一下,但随即恢复,对上官辞轻飘飘一揖,道。
“奴家是来谢过上官爷大恩的,刚刚绮罗姑娘已送十万两银票给任妈妈,今后希雪就是你的人了。”说着,还露出一脸含羞带怯的模样。
若是平时,上官辞会尽量让她的戏演足的,但是现在,她没那份心情。
不带丝毫感情的,上官辞问。
“所以呢?你不会是想说,今后要住进这别院里来吧?”这小丫头,仗着她曾说过不杀她,对她真是有恃无恐了。
“当然了,上官爷,如今所有的人都知道希雪是您的人了,希雪怎好再在醉君楼里卖笑呢?”
“哼,”上官辞冷哼一声,道。
“希雪,你喜欢南宫缺吗?”
此言一出,在场的两个人皆是一愣,南宫缺顾不得去看希雪的娇容由红转白,再由白转红,只是紧盯住上官辞的眼睛,像是要看进她的灵魂里去。
上官辞的语气依旧是不急不缓的,继续道。
“若你真的喜欢他,我成全了你们便是,你又何必非要留在我身边来个近水楼台呢?”
“你……你……”希雪羞红了脸,她自认她深藏的心思没有人会知道,在上官辞面前,她更是表现得对南宫缺不放在眼里,为什么他还窥视到了她的心,让她毫无思想准备的被揭穿。
“你说什么?”好不容易,希雪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和该伪装的骄傲,挺直了身子,虽然她的脸仍是泛着红潮,但她仍是道。
“上官辞,你怕了吗?怕我留在你身边对你不利,所以找出这么个烂借口来羞辱我?”
“哈……”终于,上官辞笑了出来,好像希雪说了个多么好笑的笑话似的,接着,她道。
“随你怎么说,我仍不会留你的,你走吧。”上官辞下了逐客令。
希雪咬咬牙,不再自取其辱的转身大步走出“荷摇亭”。
太阳渐渐的西斜,黄昏悄无声息的来临,将天边染成粉红,再由粉红默默的变为青蓝,直至入夜,别院中亮起了无数盏灯……上官辞和南宫缺都静静的呆在“荷摇亭”中,上官辞坐在石凳上,一杯一杯的自斟自饮着,冰绮罗也出奇的由着她,为她在窖中搬来了两坛梅子酒,绮罗知道,她该找一件事来发泄,还好梅子酒并不烈。
南宫缺则是立在上官辞的身侧,默默的注视着她,没有一刻离开过。
直到,上官辞像是才感觉到他的存在似的,望着酒杯,突然道。
“南宫缺,对不起。希雪今天成了我的发泄对像,还把你也扯了进来,我的心情不好。”
上官辞的声音中透着些醉意,好久没醉过了,她喜欢这种感觉,有些飘飘欲仙,不知道她死了之后会不会成仙?摇摇头,她告诉自己没机会了,她杀过人,只能下地狱变为鬼的。
“哈……”没来由的笑,竟笑得很开怀,酒不醉人人自醉,心情不好的时候,人很容易醉的,但,单独喝闷酒她已经觉得没什么意思了,于是,她抬起手来,对南宫缺胡乱的招招手,道。
“坐过来陪我喝。”
南宫缺默然的坐下来,曾经在他眼中,上官辞如神般无所不能,但现在,在他眼前的,只是个任性的,需要人关爱的小女人。
在一阵的推杯换盏之后,上官辞终于醉极累极的趴在石桌上睡着了……
南宫缺抱着她缓步回“听风阁”,他眼中流淌着从未有过的,深深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