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面前第一眼看到的,是惊慌失措的斯瓦迪亚人,他们此刻已经没有什么队形可言了,即便是加昂麾下最精锐的武装,在这样非人力所能抵挡的天灾面前,也是丝毫没有抵抗之力的,只能默默承受。
我再次加速,从斯瓦迪亚人群中穿阵而过,身后的斯瓦迪亚士刚发出一声惊恐的惨叫声,就被迅速掐断,卷入大雪崩的轰隆声中不见了踪迹。
当斯瓦迪亚人惊恐的脸孔从我面前浮光掠影般掠过之后,我一眼就看到了面前的大道,两边两座五十多米高的矮丘把大道夹在中间,两座矮丘上,已经搭建起了比较简陋的工事,无非是插几根木栅栏,堆两包沙土,这么短的时间,已经是十分难得的了。
在下面的大道上,三个百人队已经组成了坚固的盾墙,将两山夹着的大道牢牢堵住。
此刻他们的眼里,和斯瓦迪亚人一样,充满了惊恐和疯狂的绝望。
这是我第四军团精锐的战士们,但再精锐,也无法与这样的天灾相抗衡!
我只来得及高喊一句:“找掩护躲起来!”接着,从后面袭来的,已经变得浑浊不堪的雪雾就瞬间把我连同独角兽一起掩埋了起来,我只感觉到巨大的冲力在后面推着我们,而头顶的压力更是如天崩一般,独角兽浑身闪烁着青白色的光芒,一次次努力催动着身边的防护层,挣扎着寻路突围。
我已经听不到任何来自人类的声音了,大自然的怒吼填满了我的耳朵,雪沫混杂着石块泥土推进的轰隆声此刻就是整个世界的声音。
我的世界瞬间漆黑一片。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漆黑一片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缕光亮,接着,身下的独角兽开始骚动起来,不停冲撞那团光亮的方向。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地恢复。
“龙吼?不卸之力!”
应该是最后一些龙力了,独角兽一次性用了出来,眼前模糊的光亮一下子清晰了起来,伴随着气浪冲上天空的,还有一大片的雪雾。
独角兽驮着我,挣扎着从掩埋物中窜了出来,刚一呼吸到混着雪沫的新鲜的空气,我的腿脚就是一软。
独角兽也好不到哪去,它消耗的力气比我不知道多多少倍,上到地面后,它舔舔我的手,就转身消失在虚空中了,它是回到它的魔法世界去恢复力气了。
我环顾四周,一片狼藉,地面的雪块和石块足有一米多深,雪崩的残留物向北面延伸了很远,但似乎到这里杀伤力已经是极限了,强弩之末。这六月的天气,我们都穿着简单的单衣,此刻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
不止我一个人在雪崩中脱险,在我身边,零零散散有几百人,或站或坐,更多正在刨雪,武器都丢失了,先前构筑的简易工事早就不知所踪,不断有新的人被从雪里拉起来,看一看,有呼吸的就紧急抢救,没有呼吸的,就黯然地抬到一边。还有不少侥幸未死的驮马受了惊,在雪地里一步一陷地挣扎。
残垣断壁,一片荒凉景象!
这还是有两座山丘的缓冲,正前方的平原上,那原先斯瓦迪亚的战阵处,只剩下了一片茫茫白雪,以及雪地上正在挣扎着的百十个红影,他们一边哭喊着,一边歇斯底里地在雪地里刨些什么,但被拉出来的,很少还有动弹。
南线的危机,就以这样一个两败俱伤的结果终结了么……
我身边不远,阿尔文?安刚被从雪堆里挖了出来,他满脸青紫,嘴唇惨白,我一度以为他已经没救了,但按摩揉搓了几下,他又猛地呼吸起来,既而不停地咳嗽着。
情况还好,至少相比对面的斯瓦迪亚人,我们的损失要小得多。
“阿尔文!阿尔文你还好么?”我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到阿尔文?安身边,打量了一下,还好,没缺胳膊少腿,就是一条左臂软软地垂着,大概是断了。
“左手骨折了。”阿尔文?安的汗珠从额头渗了出来,“不过没影响。”
我点点头,指了指南边,那里的雪地上,那百十个斯瓦迪亚人已经挖出了几个幸存者。“那些斯瓦迪亚人必须干掉!但先要救我们的人!”
阿尔文挣扎着站了起来,从雪地里摸到一把折断的宽刃佩剑,左右看了看,吼了起来:“还能动的,给我卖力救人!救不动人的,抄家伙,跟我去杀人!”
吼完,他率先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斯瓦迪亚人的方向挣扎过去。
跟在他身后的,是两百来个满头满脸都是血的教团战士,他们有的腿断了,就爬着过去,有的手折了,就咬着剑迈过去,动作笨拙艰难,像胖胖的企鹅一般滑稽。
我站在小山顶上,没有感觉到任何的滑稽,却感觉到一股深深地悲哀。
战争!为什么要有战争!
似乎是看到了教团士兵的逼近,那些斯瓦迪亚人中,有一部分人停下了手里的救援,开始在雪地里摸索武器,但首当其冲的他们,又哪里还会有武器保存下来呢?到最后,只有一个斯瓦迪亚人从雪地里摸到了一根折断的枪杆,他费力地拽了出来,却是一面残破的旗帜,大半个旗面已经被扯破了,剩下的部分,隐约可以看到一把金色圣剑的影子。
他们就那么高举起这面残破的旗帜,赤手空拳,发出自己最后也最响亮的战号,呐喊着迎向了同样肢体不全的教团士兵们。
我闭上了眼睛,此刻,战争还在继续,但我已经决定终止这一切了。
山谷之战第一夜,屡被突破的南线终于平定,乌鲁兹格达山的大雪崩摧毁了一切,山谷的薰衣草田,小麦田,那些美好的风景和绝大部分农工部两年的心血结晶,但也同时摧毁了斯瓦迪亚人翻越南线的最后可能。代价是沉重的,但我们终于从战场被动的态势中解脱了出来。
破晓的晨光穿过重重雪雾,也沾染上了一丝寒冷,斜斜照射在北门的城楼上。
艰难的一夜,过去了。
南线雪崩的大声势,北门外的斯瓦迪亚人明显也听到了,据亚瑟斯说,当时大地都在颤抖,城楼都好像要崩塌下来,门外的斯瓦迪亚人战马受到了很严重的惊吓,不得不后退了几英里,躲回到山谷的曲折处。
这一场雪崩,标志着加昂在第一夜攻势的结束。我们赢得了第一场的胜利。
如我所说,和加昂的战斗一开始,最难熬的永远是第一夜,第一夜扛过去了,基本上就胜利了一半。
事实上,自从加昂出道以来,只要是他主攻的战斗,敌人几乎没有能熬过第一夜的。我们能够成为这样的例外,是天时地利人和多方面因素交织在一起作用的结果。
但不论如何,当晨光亮起,这一夜彻底成为过去,我还是出现在了北门的城楼上,胳膊下夹着昨夜在各个战场收集过来的金色圣剑旗帜。亚瑟斯站在我背后,重步兵团的战士们盔甲上被雨水洗得干干净净,好像蒙着一层神圣的光泽。
我刚登上城楼,斯瓦迪亚人的前锋部队就开到了城门下,隔着七八百米的距离停了下来。
只是,这次和之前对峙时不一样,我看到了一只百十人的,浑身披着亮闪闪的金甲,胸口的纹章图案是那早已深深刻进我记忆中的金色圣剑图样的骑兵,他们的马匹都披着纯金的铠甲,臂弯是标准的九十度,近三米的炼铁骑枪如林般刺向天空。覆面盔上只在眼睛的位置留下两道细细的缝隙。盔顶点缀着金色的貂尾和流苏。总之,看起来这些骑士浑身都好像是纯金打造的。
被这些枪沉甲重的骑士簇拥在中间的,是一个与这个场面极其不协调的老人,他懒散地坐在一匹战马上,身上却穿着宽松的白袍,像个故事里的大法师。手里什么也没拿,一只手抬在眼前,似乎要遮挡刚刚跳出来的太阳光。
加昂!
我看着他,我确信他也正细细看着我。这时候我终于发现先前那不协调的感觉出自哪里了,就是加昂!这个老家伙,明明手无寸铁,不着寸甲,但他骑在那匹马上,锋芒一下子就压倒了周围的那些金甲骑士,甚至于,让我的目光一瞬间就集中在他的身上。
加昂的目光在我身上上下扫了扫,最终聚焦在我腋下的那些破损的金剑战旗上,然后,他似乎很开心地咧嘴笑了笑。
我立刻感觉到一股寒气窜上来,亚瑟斯更是直接打了个冷战,那种恐怖的压迫感,压在我的肩上,让我居然产生了丝毫不亚于面对乌鲁兹哥达山大雪崩时的压迫。
等等……我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两年前加昂不是病的很重么,成天咳嗽,好像稍微咳重一点就会一命呜呼,可是为什么现在他不但骑在马上,还能散发出这么恐怖的威势?
难道说,有什么很可怕的事情在他身上发生了?
我有点后怕了,但在这一刻,我还是深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内心隐隐的不安,一抬手,把那几面破损的战旗从城头丢了下去。旗面在空中发出呼啦啦的风声,无力地坠落在城门口。
“加昂!”我喊了起来,“你的计谋,被我识破了!你布置的几面围攻都被我击退,尤其是你在南线发动的奇袭,不得不承认,很伟大的异想天开,居然被你实现了,但结果就是这样,我还站在这里和你说话,我的山谷还是固若金汤,而那些为了你的异想天开出生入死的斯瓦迪亚的勇士们,他们不得不长眠于此,永世不能回归!”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退回去吧,加昂!不要让你更多的手下继续流血了!只要你不介入这场战争,我担保他们会安安稳稳地过好下半辈子!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