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古古面色严肃,手中捏紧连枭剑柄,只沉声道:“世子的确体弱多病,我也的确是代替世子的那个人。不过……”似有刀剑出鞘声响,他的声音异常清冷,“我师父,才是天轲剑客。而师父……七年前,已经仙逝于临安城外绝影峰。”
拾仙净面的手一顿,好久才淡笑道:“连他都……看样子这世间,还真是没有有趣的人存在了啊。”净面完,拾仙也不擦脸上水渍,继续问道:“为何你不说红花的下落呢?难道是潜意识想要保护她?”
连古古已经在查探四周环境,闻言却是突然讪笑道:“我说我是因为吃醋所以不想提起她拾仙姑娘你信吗?”
“我信。”拾仙答得十分笃定,而后道:“江家的人都有这么一种特性,明明有的冷到极点,却还是有着一堆人愿意为他们赴汤蹈火,简直不可理喻。”
连古古心中终于发毛。
拾仙慢条斯理扯开一条绸带,“所以也有很多人恨他们,所以江家才会只留下两个女儿存世,而这两个女儿也不会活太久了。”
“你……”连古古环着剑柄的手更紧,他警惕地看着对面的拾仙,冷声道:“你想对她们做什么?”
“这件事……你为何不问问被江宫主捉起来的琴魔仙人呢?”拾仙淡淡笑着,却是什么都没做,“想必她对这些旧事知道得更清楚些。”
下一瞬,漫天白绸充斥视线。
紧接着,剑光千立。
交锋的发起只在一念之间,连古古气沉丹田,连枭已霍然出鞘,似是听闻龙吟之声,剑一出则带出千军气势,大开大合的招式直接压下那漫天白绸。
白绸霎时寸寸碎裂。
又是一道剑光起,剑光速度极快,不一会儿就到达了手无寸铁的拾仙面前,剑势甚至吹起女子额发。
轻微的“当当”声响,那道带着无匹气势的剑光却被挡了下来。连古古眸色微沉,侧身攀壁,连枭抽劈,斩向绸羽之下女子玉手。拾仙抬臂,掌间终现耀眼流光,直直撞在连枭剑身之上。
火花爆射,拾仙却似根本没有察觉到被斩破的袖袍,突然笑了笑。
不好!
连古古急退。
白绸却已撞到他胸口。
剧烈的真气波动在他胸腔猛地一阵搅动,连古古就地翻了好几个滚,喉头一甜,却是硬将即将溢出的鲜血给咽了回去。
拾仙笑得淡然:“不得不说,连公子算是这武林之内最大的变数之一。唔,自然,在你师父还没死去之前,他才是最大的变数。可他,终究还是死在我手上,而你,今日也将死在我手上。这是不是天意呢!”
连古古捂着胸口,扶剑跪地,只咬牙道:“师父是死在你手上的?”
拾仙还是笑着,“觉得很奇怪吗?我今年,也二十又七了。”随即她露出回忆脸色,“仔细算算,你说你师父七年前死去,那可正巧是我将噬心蛊放到他体内后三年的日子。”
“你!”连古古霍然抬起头来,目光之中满是骇然,“噬心蛊!你竟在师父体内放了噬心蛊!”
“说起来,这可是你尊敬的剑宗前辈给我的噬心蛊的呢。啊,据说红花体内,也有噬心蛊的存在。”拾仙笑得眉眼弯弯,而后她径直往一边走去,玉指屈起在石壁之上轻轻敲了敲,随即一条秘道露出来。
她回眸一笑,“若你能活着出去,告诉红花也无妨。想来三年之前她还以为只是普通的迷心蛊,不过另外那个女娃子看来是没有解开这蛊吧。若是不今早解蛊,红花可活不到明天开春。”
连古古心下震动更剧。
石门关闭,寒意四涌。他跪在地上,体内的真气在四处乱窜,他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坐定,开始修炼江临仙当初给他的《青元心法》。
不论如何,十年前的那些恩恩怨怨,今年之内一定要做个了结。
与此同时,清雪苑内。
君菊捂着胸口,目光骇然地看着对面那个同样有些面色苍白的紫红衣裙的少女,勉强笑道:“剑宗制作的六杀铃,果然非同凡响。”
江满红胸口略有起伏,却也微微笑道:“那是当然啦,我爹爹做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比那些个千石宗的弟子差。”
“……”君菊不置可否,只是看向李玦,虚弱笑道:“殿下说要取一物,如今君菊竟连这小丫头都敌不过,请自便。”就在李玦微微笑准备往清雪苑之中走去之时,君菊却还是笑道:“但君菊还须提醒殿下一声,清雪苑当初是红花妹妹所居,其内机关就连楼主都未曾破解。”
李玦停住脚步,回首盯着她,“你这是威胁我?”
却是另一道声音回答了他:“不是威胁,只是好言相劝。”
面对这凭空出现的声音,李玦眉头都未抬,只冷淡道:“拾仙姑娘莫忘记身份。”
“呵呵。”巧笑声近在咫尺,却没有那人气息,“拾仙谨记。这清雪苑,怕是只有你身边这位小姑娘才进得去,但是……机关不认人。殿下当真要让她去取?”
李玦闻言看向正大眼凝视着他的江满红,几乎要脱口而出“去”之时拾仙又道:“殿下万请三思。不论是将这小丫头当作人质,或者是当作王牌,此刻让她取得这清雪苑内的那个东西,对陛下都是不利的呢。”
闻言,李玦的英眉又一挺,出口话语也冷淡:“拾仙姑娘倒是心心念念我李家河山,既然如此那本殿下也不多做打扰了。这便告辞。”
拾仙笑起来:“不知流流姑娘还要去这清雪苑么。”
江满红眼珠子一转,一把拽了李玦的广袖也笑道:“楼主大人以为我是傻子?我现在要是进去,就算拿了姐姐留下的东西,也一定会被你……”说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与此如此,倒不如跟着阿玦玦去游山玩水。”
李玦只是淡淡笑笑,眉眼之中幽光轻敛。
拾仙的声音似在天边似在耳旁,却只是含了笑意道:“那便是好的,拾仙恭送殿下。”
李玦一甩广袖,险些没把江满红拽着他袖袍的手给甩掉。
江满红心一抖,赶紧跟上。于是院子里就剩了君菊一人微微捂着胸口。
许久,她沉声道:“楼主,那连古古……”
“是生是死不在我考虑之内。但这清雪苑里的东西,他若拿走,或许皇帝对我们的敌视反而会减轻一些。”
君菊面露踌躇之色,却还是咬牙问道:“不知楼主作何打算?”
“皇帝对我肆艳楼虽是控制,但实际上早已觊觎许久。说是想要通过肆艳楼来控制武林,倒不如说是想等我们和鸢栖宫两败俱伤后他直接吞并来得恰当。”
君菊闻言大惊,“楼主的意思是……”
拾仙的声线淡然:“天下安定良久,至于战争未必会引起。但武林之中的动荡定然会掀起腥风血雨,君菊,你平日好生注意些就好,其余不必去管。”
“是。”君菊闻言,低声答道。而之后拾仙的气息再无,君菊抬起头看了看洒满月华的清雪苑,用力闭了闭眼之后便退了出去。
与此同时,仍在花灯房里的玖然面色却通红得可以。自从连古古翻身出去之后就有一些人聚集到了房门旁,细细的议论声透过掩得并不严实的门缝传进来,青楼之中满嘴污言秽语的宾客不知其内发生了什么,只在最初那一声跺脚声后再没有得任何声响也渐渐起了好奇心。
难道,那一对鸳鸯已经办完事并且逃跑了?
因此造成了这花灯房外的人渐渐聚集起来的情景。
就在玖然担心再这么下去会穿帮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小厮的声音:“这位客人?”
红袍少女的心霎时提到了嗓子眼,然而就在此时,身后却突然传来破风声响。玖然心下一惊,下意识回头看去,却见北灯已经站到了她旁边,无声问道:“人呢?”
玖然睁大眼,摇摇头。
似乎是无声“啧”了一声,北灯伸手扯下床帐朝着门口丢去。质地柔软的床幔正巧砸到第一个开门进来的小厮脸上,北灯眉眼一冷,抬起长腿将圆桌给踢向门口,引起一阵阵惊呼。
“走。”他低声道,而后一把扯过红袍少女就朝着窗外跃去。
夜风一下子灌入脖颈,红袍少女窝在男子怀里还是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北灯见状,身形敏捷地藏匿在一处假山之后,落定后问道:“你那个六杀铃,一日能用几次?”
玖然微愣,而后道:“一日可以用三次。”
“那好。”北灯从背后摸出佩刀,“等会我说走的时候,你就用六杀铃,那家伙可能是着了道,宫主之前交代过我,他应该在清雪苑里。”
玖然面色有些古怪,问道:“你们宫主连这个都能算到?”
北灯闻言顿了顿,只轻声道:“一开始我也不相信。”
于是相顾无言。
连古古站起身来,胸口血渍仍在,黏糊着令人十分不适。
但至少胸口的剧痛已经减少许多,他抬头看了看四周的石壁,开始默默思考起来。
先前他就在清雪苑内,后来却被拉了下来,那么这个地方大概是个地窖?拾仙在他面前大摇大摆地开启秘道,说秘道里没有机关他才不信。难道自己要被困在这里了吗?
师父……
他跪下去,手中握着一直紧紧捏着的玉佩。而后他略松手掌,露出其内已经出现无数裂纹的玉佩来。
师父当初把这枚玉佩交给他的时候曾说,这玉佩保不齐日后会救他一命,让他好生保存。而今它真的救他一命,他却连可以用来缅怀师父的东西都没有了。
拾仙说,师父是死在噬心蛊下,而噬心蛊,却是江千流给的。
他握紧玉佩,而后咬牙道:“师父,这仇,徒儿一定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