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在殿下心目中,闵政就是罪不可恕。”
“不是吗?”他看紧她,眼神变得犀利。
她蓦然怔住,没有话反驳,淡然摇头:“这件事上你我立场不同。若心还是那一句,放了我爸爸,小恩子还你们。我和爸爸一块儿走……”
“不可能!”
他冷言打断,拉着她侧身而过的手臂,愈加收紧……
“女儿是你的利用品吗?嗯?这样把她丢下,是真的如表面那般大方,还是她在你眼里微不足道,因为你压根不是她母亲!”
若心似被人拽住了痛处,心口内壁仿佛被什么东西炸开,突然冷冷地推开了他的手。
终于还是说出来了,他终于还是说出来了!
“我不是孩子的母亲,所以谁是?闵思颖?”
皇子殿下的面色骤然一变,平静的脸色逐渐龟裂。那深不见底的黑眸如此森然地看紧她,似要从她绝世的美颜中寻找破绽……
“五年来面对这个孩子,没有一分一秒的挣扎愧疚么?”他弯唇,看似闲神淡雅的表情却暗藏波涛汹涌。
她莞尔,“五年。这五年里皇子殿下您在做什么呢?龙袍加身,君临天下,英洋洒意,顶着这样耀眼的光芒,怕是如何都抽不出身来。您在乎她过得怎么样吗?”
季承煜冰冷的嘴角闭成一线,看着夕阳下的她,眼瞳里变幻着七彩跳跃的光芒……见他没有回答的意思,她自个儿跳上了马,挪向前方。眼神恢复一贯地淡淡冰冷,夜深了,再执拗下去没有马也回不了侧殿。何必和他僵持,她向来不是喜吃亏的女子。
半晌,马后轻微一沉。
那双手臂又复紧紧圈着她的身子,这一次却冰寒交替。马的速度快得她睁不了眼睛。不知过了多久,那把嗓音若有若无地在耳边响着:“你跟她不一样。每一处都不一样。”
她无暇理会,此刻身心竟有些疲惫。
侧殿边有个大花圃,春天之时,百花齐放。夏天莅临,叶浓了,花儿多了,香味隐约切入一室的空气中,煞是惬意。
小公主周末没课上,一整天窝在被窝里听着若心训话。一下子拉她耳朵,一下子挤她鼻子,她愁着一张脸,怏怏哀求道:“别问了,太难了!”
“这么点都不会,将来怎么到国外考察,怎么处理合约,怎么帮助爸爸?”
她苦着一张脸,“不当公主行吗?”
“不行!”
敲门声顺势响起,若恩琪双眼发光发亮地闪烁摇曳。于是扯喉嚷着:“进来!”兴许当了一阵子的公主,那气势倒是似模似样。若心搔搔她的发丝,欣慰地微露笑意。
来人方踏入门,她的动作及时顿住。那张玉脸稍稍变色,却仍然一无所知问:“有什么事儿吗?”
宫女微点头,对若恩琪躬身行礼后尊敬道:“皇子殿下请若小姐和恩琪公主到太子殿公用午餐。”
话音刚落,女儿猛地跳了起来,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地绕着她兜转:“若心!爸爸请我们一起吃饭噢!是我们噢!爸爸那里好多东西吃的,有红虾大鱼鲍鱼……”
“若恩琪。”
若心微喝她一声,把她活蹦乱跳的身子顺势推到后面,眼神清冷地看着宫女:“公主会去。请你转告他,我身子不舒服,不去了。”
宫女闻言杏仁倏瞪,双手紧拴着裙摆下方,一时半晌不知作何回应。
眼前的人分明面色红润,安然无恙,何来病痛?况且皇子殿下的脾气宫里上上下下无人不知,他要的东西,你要敢说不,就是寻着死路!
“妈妈为什么不和我们吃饭?”
恩琪抬头,错愕失望尽显。若心的心口竟如被镂空一般,仿佛什么东西一点一点流失。转头,温柔地吻着她的额头。
“恩琪乖,若心身子不舒服呀!爸爸是皇子殿下,身份尊贵,要远离病毒。待会儿好好跟爸爸说话,懂不懂?”
“不懂不懂!”
她耍赖了起来,抿着一张嘴想哭的样子,好委屈好可怜。
“不舒服也要去。我跟爸爸说,叫若心坐远一点。爸爸人很好,不会介意的!”稚嫩的嗓音带着一点苦求,那小手扭紧若心的衣服,弄皱了一个角落。
“不要装委屈!若心不喜欢爱哭包!”
她满面阴霾地蹲了下来,粗鲁地给女儿擦掉欲夺眶而出的泪水,忍着心痛皱眉道:“小恩子不是最听话的吗?这里是皇宫,不是家里。这里所有人都是好辛苦好辛苦地生活下去,寂寞也要咬牙,不开心也要咬牙。你是公主呀,这么爱哭,怎么给人民当好榜样,将来怎么处理国家大事?”
“像爸爸一样吗?”
她抽着鼻子,将泪水一收地问。
一抹蚀骨的痛意猛闯心尖,曾经的痛也不及这样的痛。她是她的心肝啊,女儿是她生命的支柱。放弃任何人,甚至放弃自己都不曾这么艰难,然而对着女儿,她狠得下心吗?
“是。”许久,她由喉咙挤出破碎却坚定的一个字,吻着女儿的发香道:“要像爸爸一样,当个好领袖,顶天立地,为国为民。”
“那……妈妈身体好了,要跟我们一起吃饭噢。”她擦了擦泪水,露出两排牙齿,虎牙掉了,一边空了下来,更显小巧可爱。
若心无声点头,她却紧张地竖起尾指,笑嘻嘻地挂着一把眼泪一把鼻涕道:“拉钩钩!”
“我呢?”
门口飘来一道爽朗带笑的调侃,紧接随着那道黑影笼罩下来,温润的嗓音再从头顶飘至。
“我没有份?”他深幽的眸中紧看着若恩琪,终在她一展笑颜时跟着扯唇,笑了。
“邵叔叔你好久都没有来看小恩子了。”恩琪欢乐吧唧地抓着他的手臂,弯弯的眉梢翘得特别高。倒是个变脸如翻书的人,前一秒可以红着眼睛像兔子,下一秒可以没心没肺地笑着。
若心把她拉开,整理好她的衣领道,“爸爸在等了,别耽误晚餐。去。”
若恩琪小鸡啄米一样地点头,对着邵风打着她这个局外人看不懂的眼神后才尾随宫女而去。
男人今日一身休闲半袖白衬衫,深色长裤,身形不如季承煜倨傲尊贵,却总是平静文雅俊美的表情,似对人世间的事儿不曾在乎,却又似对某些事兴致勃勃,志气昂然。他看她的眼光,总是夹杂片刻的温柔慰藉,就如现在,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由头看到脚,一抹欣赏也毫不隐藏地如数暴露。
她微微回以一笑,笑眸里的晶焘亮光让他收住笑容,几乎情不自禁地抓着她的手。
“背上的伤好了吗?”
若心心情旋转荡漾几分,才点头道,“没事。”
多久没有这些关切的话语了,适应了一个人的生活,以至心伤时抚慰的人总不见影。她的愿望如此简单,想在最深的红尘,独守一份安然;然而女人再傲骨丹心,午夜梦回时皮囊总会破碎,而后绝望哭泣,孤独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