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一的腿像灌了铅，半天挪不动一步，咬破的嘴唇也不觉得刺痛，不知是不是被冷风吹得麻木了，嘴里的血腥味蔓延到整个口中，只是明明知道，晴一还是死死咬着嘴唇，似乎只有这样才足以支撑着自己。
张公公也不催促，也不着忙，悠悠走在晴一身后不近不远处，晴一就像一只等待宰割的小绵羊，张公公就像那放羊的人，不疾不徐迈着步子。
外面大冷的天气，晴一只想着，如果有可能，自己冻成一个雪人该多好，就不用去做这些自己不乐意做的事情。雪人，不言……想到不言，晴一终于张开了嘴，吐出一口气，折身往荷塘那边去。
张公公这时候似乎不乐意了，“晴一姑娘，御花园，在那边。”
晴一扭头望着张公公，眼泪虽然没有下来，但是脸色苍白，有气无力的样子倒是让张公公吓一跳，他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公公，晴一想去荷塘那边看看，就一会，很快的，还请公公行个方便。”
张公公一脸为难，只是他不敢做主，却也张不了口拒绝。
见张公公没有明确反对，晴一绕过他就直接往荷塘那边去了，自己也有些奇怪为什么那么想去那边，是为了逃避过去面对的压力吗，还是怕说了之后的日子就再也不美好了，先去缅怀一下？
心里就很乱，什么都不想去想，就一心去看看不言。
不言站在那里，还是那样，只是似乎有些沧桑，大概由于被一些东西覆盖了一下，加上风凌厉地刮过，鼻子眼睛都已经没有那么生动。但是那张嘴，还是红艳艳地，往上翘着，生来就不明白烦恼是何物。
“不言啊，我真是羡慕你，你瞧瞧你，还是笑得这么开心。”晴一手有些颤抖，缓缓抚摸着不言。
张公公瞪大了眼睛，似乎看到一个魔怔了的病人，这个宫里，这样的人他不是没有见过，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晴一却突然变成这个样子，她是孩子被人家害死了吗，还是呆在宫里十几年见不到皇上？只是有一点点喜欢，但是日后日子那么长，什么事情都要看开一些才是，人世间情情爱爱最是烦人。
可是张公公心里竟然有一点点羡慕晴一了，这种感觉来的那么奇怪，至少，至少晴一还会因为这个去伤心，自己呢，自己就连一个伤心的理由都没有，如果不是家里人太多，又太过穷困潦倒，家里眼看就断粮了，自己又怎么会狠下心来进宫了呢。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自己注定成为不了一个孝子了……
张公公心里的想法绕过来绕过去，晴一一心想着自己的事情，就当身边没有这么个人。
她久久立在不言身边，“不言，你要是会说话就好了，你明明有嘴巴，为什么不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呢，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可以信赖的人，老天爷为什么那么残忍，还要我亲口告诉他，让他去宠爱别的女人。”
一阵风刮过，晴一似乎看到不言动了一下，赶紧把耳朵凑上去，只是碰到的除了冰凉还是冰凉，不言就是不言，它并不能够懂得晴一的烦恼，说到底，它只是一个雪人而已。
张公公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并没有催促，晴一也没有想过这么快就走。就那么立着，来来往往的都是一些宫女们，大多是被主子派了什么差，也是急着出门急着回去，看着这两个人有些奇怪，但是谁也不会去管她们的闲事。
晴一想到皇上，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自己竟然还真的以为他就是一个小太监，后来救了自己跟梅儿的时候还是不发觉，等到厨艺大赛的时候自己远远的仍然不清楚。到那天夜里，自己知道了他是皇上，还没有说上话，就已经身在牢狱之中了，老天爷真是会开玩笑，再次见面，他竟然屈尊来接，一直到后来的探视，到后来的雪地里伴着自己去做指甲，到不停来看不言，到对自己说，慢慢走到一起。
时间停止，多么美好。可是，为什么美好的事情总是过去得那么快，打碎得那么彻底，晴一喃喃吐出几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问自己，问老天，只是话一出口就被风吹得无影无踪。
晴一简直不能想象皇上听到自己这么对他说的时候究竟会是什么表情，吃惊？愤怒？玩笑？但是为了雨初，自己必须要去面对了。
“晴一姑娘，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过去吧，要不奴才回去也不好交代。”张公公的语调虽然也平和，可是一开口还是细细尖尖的嗓音。
晴一不在坚持，“多谢公公，晴一感激不尽，这就过去。”
再往御花园那边走的时候脚步不自觉的加快了很多，既然已经无可挽回，还是自己无法选择的事情，已经没有了退路，就早点开始早点结束吧。
打定主意，即使心里疼痛，晴一还是装作看开了的样子，一边走着，甚至还跟过往的宫女打着招呼，就像是去赴一个平常的约会，所有的疼痛与不甘沉到心底，浮到脸上的，是平静如常。
荷池与御花园隔得并不遥远，经不得晴一这般行走，转眼就到了眼前。
到了心里又开始紧张，憋着一股力，话就在嘴边，想快点放出来。
只是，左看右看，都没有皇上的半点影子，晴一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云妃就是叫自己来御花园这边啊，况且还有一个张公公。
她用疑问的眼神望着张公公，张公公也摇头，晴一心里掠过一丝窃喜，随着张公公找着。逛了一遍，并没有什么皇上的影子，连个人影都没见到，窃喜变成轻松的愉悦，口是心非道，“正想找来说呢，是不是娘娘弄错了，哪里有皇上啊？”
张公公也不知，“这个老奴也不知道，还是回去问明娘娘才是，说不定皇上来了又回去了。”
两人返回不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