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已是春意浓浓,似陈封佳酿的醇香四溢,撩人心,醉人意。如丝碧草连天,乱花渐迷人眼,莺啼燕啭在杨枝柳梢,将冬季残留的一点萧瑟一扫而空。
如洗碧空上流云几丝,日光浓浅正相宜,碧空下野草蔓蔓,杂色小花零星点缀其间。
欢谈笑语声,追逐喧闹声还有远处车轮滚动,马蹄嘚嘚的声音充盈在这一片春.光静好的京郊草野。四周是稀稀拉拉的一圈绿树,中间是一片广阔平坦的绿草地,虽是广阔此时却显得有些拥挤,处处是或携家带眷或好友相聚踏青郊游的人们。
碧草之上,梳着牛角小辩的小孩子迈着小短腿互相追逐嬉闹,家人则在不远处含笑望着,年轻男女们三五成群谈笑风生,趁着东风放风筝。
有富贵权势之家,也有平民无势之户。世家子弟,名门贵女,贩夫走卒,升斗小民,此时都不论尊卑贵贱,一同分享着这无边春.色。
徐颢之从画晴处得知,我上次出府有意想和画晴到郊外放风筝,便在今日上完朝后带我们来到了这里。
青色的蜻蜓风筝迎着风,在我的快速奔跑和一松一扯手中长线间,扶摇直上。松着手中的线,风筝越飞越高,画晴在旁边连连拍手叫好。
望向不远处的徐颢之,只见他的画着高山流水的风筝亦是翱翔在天,风中飘摇,飞得比我的风筝高。
他望着天空中飞翔着的两人的风筝,嘴角绽开一抹淡笑。我大喊一句“比比谁放得高”。
他嘴角弧度加深,颔首。
我扯动风筝让它向上,再呼啦啦放着手中的线,青色蜻蜓直上青云,远远超过徐颢之的“高山流水”。
我挑眉,挑衅望向他,他却只是温煦和暖地对着我一笑。我晃神呆愣着,这个场景,多么的似曾相识。
......
初见沈晗,是在我十一岁那年,如此时一样美好的烟花三月。
一样的日光静好,一样的春风拂面,一样的人语喧闹。不一样的是那棵百年香樟树,那条清水流淌的小溪。
参天的香樟树投下巨大的阴影,罩住潺潺溪水,罩住低头双手环膝而蹲的我。
不远处是开阔的一片空地,各色各样的风筝铺满了天空。每个得到风筝的孩子都像脱缰的野马一般,疯跑着,呼喊着,比在周末发零食更加欣喜若狂。是的,因为本市某个著名企业家的捐赠,今天福利院不是周末却不用上课,每人不仅得到了新衣服,新书包,一大包零食,还有一个漂亮的风筝。
我望着地上的一棵草,默背着新学的课文,刚默到一半,一双洁白干净的鞋出现在眼前,同时澄澈似水的男生声音自头顶响起,“你怎么不和他们一起玩?”
我抬头,只见他面容清俊,眸似星辰,酒窝浅浅,笑容纯真,乌黑的瞳仁里映着我环膝而蹲的瘦小身影。
可是在当时的我眼里,哪怕你就是被看杀的卫玠再世,都是没眼色的打断我默背课文的罪魁祸首。
于是,我没好气道:“我没时间,你给我走开。”
“不要不高兴,一个人呆着多没意思啊,我教你放风筝好不好?”他不恼,又开口,还挥了挥手中的蝴蝶风筝。
“我不想学!”我斩钉截铁道。
“放风筝很好玩的,你真的不想学吗?”他拿出一个自认为很有诱.惑力的理由,用比溪水潺潺流动还要好听的声音说道。
不行,我要把这个喋喋不休的小子打发走,我可没有那么多的美国时间和一个路人甲唧唧歪歪。只是当时我无法预知,这个路人甲后来成为我青春时光里最鲜明美好的标记,最悲壮惨烈的记忆。
我望着他的身后,忽然大喊:“啊,有蛇!”
他顿时慌了,一边跑向我的左侧,一边回头望,“在哪里?蛇在哪里?”
没看见任何事物,除了一地绿油油的小草,他却还是没有镇定下来,一直跺着脚找蛇。
我冷眼一笑,胆小鬼!
后来我才知道,他一年前曾被蛇咬过,差点丧命。常言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这时,悲剧发生了。溪边都是湿润粘滑的黄泥,他在手舞足蹈间不小心脚踩黄泥,一滑,就一下扑腾坐倒在小溪中,裤子都湿透了。
完全出乎意料的,忽然,照顾我的刘阿姨出现了,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这里,然后一边怒声斥责我,一边小心翼翼地拉起水中的男孩。
其实,现在我想,她应该一直都在不远处看着我们的吧!她怎么敢让刚刚才捐赠福利院的企业家的独子出事。
听着刘阿姨的斥责,我不应声,只是瞪了男孩一眼。
他却不恼怒,说:“阿姨,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摔进水里的,不怪她,不要再骂她好不好?”
我是罪人,我惭愧,我真是惭愧,我惭愧地低下了头。可其实当时我在腹诽:对,说得没错,就是你的错,你不来什么事也不会有。
刘阿姨见我态度良好,也知道我是什么性子,也就不再出言斥责。
这件事情最后的结果就是,由于他的“后果自负”,我就只好勉为其难地让他教我放风筝。
他换好衣服后,笑容灿烂地教我放风筝,好像刚才捉弄他的人不是我。
放风筝其实并不难,加上本人聪颖的天资,无双的睿智,我很快就学会了,并且赶超“师傅”。
手中的线都已放了出去,我的风筝以秒了他风筝不知多少条街的高度在晴空中飞舞招展着。
我一脸骄傲炫耀地乜斜着他,然而,他却无声笑了,笑容像开在阳光下的向日葵,似微风拨动清脆作响的风铃。
我还是没给他好脸色看,又瞪他一眼——我那没完成的功课啊!
那年,时光静好,十一岁的宋沁与十三岁的沈晗相遇。
当时我以为,他不过是我的一个春日午后毫无美好可言的偶遇,偶遇过后,各不相干。
然而,自那个午后,他开始频繁出现在我的视野里,侵入我节奏规律的生活,打乱我自制的秩序,私自篡改我该演的角色。
有时是当我在吃饭时,他扔一大块我讨厌的油腻腻的肥肉在我的碗里,眼眸闪亮地叫我吃掉去;有时是我躲在花圃角落里看书时,他哼着歌凑上前说要教我唱歌,还把我的书抢走;有时是我一个人走在路上时,他突然蹿出来,说要讲笑话给我听,然后他笑得明眸皓齿,路人笑得眉眼弯弯,我给了他一记白眼......
不过,幸好,他只是周末放假时才来福利院“骚扰”我,平时,他在全市成绩最瞩目的中学上学......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好几个月,他用出奇的耐心“扰我不倦”,我一直冷眼相对,直到那年的暑假,盛夏时节,夏蝉嘶鸣在酷暑中谱着乏味的单曲,我忽闻悲风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