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砚凝林尚书问得有点忐忑,回答道:“小人邺州人氏,祖父是举人,父亲是个秀才,到小人这里越发不济,父母过世后讨饭为生,到了安阳后承姑母恩泽,顶替表弟做了捕快。”
林尚书道:“哦,果然诗学传家,难怪你的举止远较其他捕快斯文……”
说完这几句他又停了下来。
杜砚凝等了一会不见动静,心中暗暗怀疑,难道这位大人把自己和卢仵作留下来难道就是要说这些有的没的?
她虽然不解却不敢再多问,又过了一会儿,听林尚书再次开口道:“对于前几天自杀的那个马夫,你有什么见解?”
听到他又提起这件事,杜砚凝不由得心往下一沉,这个时候,让自己怎么回答才好?
她迟疑了一下后答非所问道:“小人等办事不力,一直没能查出那人的底细,还请大人恕罪!”
林尚书知道她不愿意轻易表露观点,自顾说道:“上次你们走后我曾让夫人彻查内宅,但是估计她只留意有哪些人作风不检点,未曾往别处想……”
杜砚凝仍旧低头不语。
林尚书的话又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冒出一句让杜砚凝极为惊骇的话来。
只听他慢悠悠说道:“据我所知,安阳府的左厅推官刚刚御任而去,若你愿意便继他之职协助你家大人审理此案。”
杜砚凝闻言猛地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林尚书。
左厅推官虽然在府尹眼皮底下当差不容易捞到油水,但好歹也是从六品的官衔,从少人想求都求不来,这对一个下九流的小捕快来说无异于一步登天,若杜砚凝真是个男子,能被尚书令大人看中,主动要给个官做,只怕要兴奋得跳起来。可是问题上杜砚凝不是男子,女扮男装做捕快已是逼不得已。眼下这差事小,万一身份被揭穿或许还有全身而退的可能,但若真作了官再出问题,那后果可就严重了,冲这一点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的。
因此杜砚凝愣了一刻后连忙道:“大人,这万万不可!”
林尚书原本以为自己说完之后见到的必定是感恩戴德、激动万分的神情,却没想到这小捕快竟然这么不识抬举,张口就拒绝了。
林尚书的脸当时便沉了下来,冷眼相着杜砚凝,想看看她究竟会给出一个什么理由。
不只是他,站在杜砚凝身旁的卢仵作也偷眼向她看来,那神情很是为她担心。
杜砚凝被林尚书盯得有些紧张,但还是大声说道:“大人,非是小人不知好歹拒绝大人美意,实在是因小人有孝在身,丧期未满,不适合入仕为官!”
“有孝在身?”林尚书不解道:“你不是早就父母双亡了么?”
杜砚凝道:“小人的父母的确早已仙逝,但是小人的姑母新丧不久,表弟早亡,姑母再无后人,小人曾在表弟去世后有言‘视姑母为亲母’,母亲去世,未能结庐守制已属不孝,又怎么可再去贪图荣华富贵!”
她这样说着,旁边的卢仵作也为她帮腔,道:“是的大人,小覃子的姑妈出了意外,还是小人给验的尸,昨日才烧的头七。”
听到两人这样说,林尚书的脸色逐渐平和下来,道:“为姑母守制,孝心可嘉,刚刚的话便暂且放下,待他日你守孝期满,若有为官之心,再来找老夫便是!”
杜砚凝这次真的感动了,明明自己已经拒绝,但是林尚书竟然还给留了回旋的余地,希望他日自己可以投入他的门下,哪怕他这样做还有其他的目的,但是这份知遇之恩已足够让人动容。
杜砚凝弯腰深深一揖,道:“多谢大人,大人盛意小人铭记于,大人若有什么差遣,小人定当尽心竭力以回报大人之一二!”
林尚书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并没有再说什么,反而转头看向卢仵作,道:“你身为仵作,如何来得这么高明的医术。”
之前他未与卢仵作说话的时候,卢仵作还偶尔抬头看他两眼,但到他与之说话之时,卢仵作却一直低着头,状似恭敬到不敢直视般答道:“回大人,小人的老伴是个病篓子,小人侍候了她二十多年,没钱看病时只好自己胡乱配药,医术便是这样练出来的。”
林尚书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道:“这倒奇了,都说术业有专攻,难不成你老伴有事没事经常吞点**让你来医?不然怎地你解毒如此在行?”
听他这这样,若不是场合不对,杜砚凝真想笑上一笑,这位林尚书嘴可真刁,不过倒是说在了点子上,于是她也立起耳朵听着,看看卢仵作会怎样回答。
只听卢仵作道:“大人言重了,之所以能医活杨氏并不是因为小人的医术多么高明,而是因为杨氏是个必死嫌犯,小人把她当做死人来摆弄罢了,对于死人,仵作可要比郎中更了解,医活她便也不足为奇了。”
他这话说得像是有点道理,也不知道林尚书究竟信了没有,倒没再继续追根究底,只道:“罢了,我留你下来也不是想要翻查你的陈年旧事,只是想问问你,可有把握治好杨氏的痴癫?”
卢仵作低着头道:“这个……小人之前就说了,救活杨氏纯属偶然,她的痴癫小人没有任何办法,大夫若要治好她可以另请高明。”
林尚书闻言又坐在那里闭起了眼睛,杜砚凝和卢仵作悄悄对视了两眼,谁也不敢去打扰。
过了好一阵子林尚书才睁开眼睛,挥了挥手,道:“你们暂且回去吧。”
杜砚凝和卢仵作终于得以解脱,告诉后离开林府。
此时天色又已近全黑,不知不觉,竟然在林府中折腾了一夜加一整天。
两人一起走在林府外的大街上,杜砚凝有心想就自己身份的事探探卢仵作的口风,可是却不知如何开口,于是有一眼没一眼地向他看着。
却见卢仵作低头只顾走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她忍不住问道:“卢叔,你在想什么?”
卢仵作被她打扰,抬头看了她一眼,道:“哦,我在想那毒香实在是霸道,从前闻所未闻,不知究竟是何人炼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