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砚凝虽然沉浸在悲痛之中,但分析能力却仍在。
她只一眼便看出果然如卢仵作所说,奶妈的伤口与磨盘边缘不符。
不用再查别的,仅这一点便足以证明奶妈的死绝非意外,而是人为。
刚刚她只顾悲痛,没有去多想什么,直到此时才回过神来,奶妈是被人杀死的!究竟是谁干的?为什么要杀死一个孤苦无依的老太太?
虽然她没有留意听刚刚高平达都问了众人什么,但是根据直觉她也不会先去怀疑在场的几个邻居。
她慢慢地站起,来到那染着血渍的磨盘旁边细细观看,见那血渍沾在青石磨盘的棱角上,无论是方向和位置都与覃氏跌倒的角度相符,甚至还有覃氏撞破头后滑下去的擦痕,若单从这里来看根本看不出一丝可疑之处。若不是卢仵作发现伤口上的异常,奶妈的死可能又会被当成一个意外而忽视。
她再次看向覃氏的伤口,回忆着自己进来时她倒地的方向,再看向地上掉落着的簸箩,脑海里渐渐构成一幅画面……
奶妈背对着院门端着簸箩准备磨米,而此时辽外悄悄走进一人,左手里拿着一件东西,向着奶妈左边太阳穴狠狠砸下去!
奶妈当时毙命,手里的簸箩掉在地上,但她的身体却没有立刻倒下,而是被杀手扶住,让她头上正在流血的伤口沾在磨盘上,然后再滑下去放倒在地上……
杜砚凝如是推测着,暗想应该是这样,不然人的身体侧着撞倒在磨盘上再正常滑下去,没有理由倒地时还是侧着卧着。
想到这里,她闭了闭眼睛,声音干涩道:“卢叔,凶手应该是个左撇子对吗?”
卢仵作没想到她短短的时候就能分析出这么多事情,他没有像敷衍高平达一样敷衍杜砚凝,沉默了一步会儿后点头道:“是啊,凶手不只是左撇子,而且杀人经验相当丰富,下手轻重得宜,认穴也很准。”
杜砚凝再次看了这个老仵作一眼,卢仵作再次给出的这些信息是她所不知道的。
她试探着问道:“卢叔可能猜出凶器为何物?”
卢仵作再次看向覃氏的伤口,道:“头骨塌陷处呈三角形,说明凶器是一种有棱角的硬物,下手不轻不重很容易掌握,说明这东西即不过大也过小,从受损的皮肤上来看应该不是木棍、也不是刀斧之类。”
“不是木棒不是刀斧……”杜砚凝一边重复着卢仵作的话一边思索着。
高平达办案自有他的套路,没有像杜砚凝和卢仵作一样在那里一直分析,而是招呼钱兴、深成和随后又赶来的几个捕快,道:“去,你们出去打听打听,看附近有没有人听到异常的声音、或者见到可疑的人出现。”
看着众捕快们出去,他又问杜砚凝道:“小覃子,你先去看看家里贵重之物有没有丢失,再想想是否与人结仇。”
虽然杜砚凝对覃氏之死有着隐约的预感,但她知道调查这些是正常的办案程序,自己现在不只是捕快,也是死者家属,有义务配合查证,而且,就算自己有自己的怀疑,可却是不能说出口的,眼下也只能当做没有那回事,于是她起身进到屋内察看。
事实不出她所料,屋内没有一丝被翻动过的痕迹。
她转身出屋,告诉高平达道:“家里什么也没少。”
高平达也叹气:“像这种伪装现场的案件,一般都不是谋财害命。”
停了会儿又道:“那么你知道不知道你姑妈是否和什么人有过节?嗯……包括从前于显武活着时候结下的仇家也想一想。”
杜砚凝摇头道:“姑母是一定不会与人结仇的,至于表弟在外面结了什么仇家我就不清楚了。”
杜砚凝之所以这样说是不想糊乱攀咬人,可是站在一边没有离去的王婶又道:“书尧啊,你姑妈不是说前阵子来过几个泼皮讨债,把你攒下娶媳妇的钱都要去了,会不会是他们起了歪心又来了……”
高平达闻言转头问杜砚凝道:“还有这回事,怎么没听你说过?”
杜砚凝道:“那是我进衙门之前的事了,显武表弟死了,究竟有没有借过他们的钱不得而知,在场的几个人都说有我们也只能认了。不过我感觉那几个泼皮无赖再怎么也没胆子杀人,更不可能做得这么老到。”
高平达道:“无论怎样,只要有嫌疑就得查。”
说着向周围看了一眼,见院子里已经再没有其他捕快,于是道:“我出去叫上兄弟们却找那几个泼皮,你先在这里守着,尸体暂时也先别送义庄了,回头我和大人说说,看能不能直接入殓。”
杜砚凝点头答应,高平达也转身出去了。
等在一边的王婶、王二叔和陈阿公父子见其他捕快们都走了,小心翼翼地问道:“书尧啊,那个、我们能不能回去了?”
杜砚凝道:“谢谢几位及时发现通知我,你们先回去吧,只是我们办案有什么不解的地方可能还要麻烦到各位,各位若想起什么可能与我姑母死有关的事情希望能及时告诉我们。”
四人连连答道:“那是一定的,那我们就先走了。”
杜砚凝把四人达到院门,回身再次进院的时候见卢仵作正在看着那盆她刚刚清洗覃氏头部伤口的血水发呆。
这次这个老仵作没像从前一样验完尸就走,杜砚凝有点意外,不过一想自己好歹也算是他的同僚,卢仵作热心一点也属正常,于是走过来问道:“卢叔,你在看什么?”
卢仵作道:“我刚刚清洗伤口的时候有什么东西硌了我手一下,我以为是碎骨,就没太在意,可是验伤之后发现并没有碎骨落到外面……”
“哦!”杜砚凝一听眼睛亮了一下,回身进屋又拿了一个铜盆出来,之后又到井边拎了一桶清水,和卢仵作一起将洗伤口的血水一点点稀释。
上层的血水确认没有任何东西之后被一点点地倒了出去,到了最后盆底剩下一层凝固的碎血块,卢仵作又一点点地逐个捏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