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未见过这样深蓝似海的天空,就像从未见过这样空阔丰饶的土地。
不知名的深红色花朵繁丽地盛放着,这样的美--似乎早一点儿晚一点儿都不妥当,而现在正好,不见羸弱又远离衰败。草木的长势也异常葱茏,次第深浅铺展的绿,在熏风的吹拂下呈现优美的倒伏状,向天际遥遥延伸开去。远处有山,神仙领地一般,青黛色的云雾上,浮着几朵水色的云,山峦起伏壮阔宏伟,像是童话书里的喀尔巴阡山或者西高加索山脉,她不能确定。
没有人,只有风从耳边荒凉地穿过。
寂静里,琴声渐渐清晰起来,像是爱人的耳语一般。她的心也随着琴声柔软起来,如远方绵延的云朵。
她转过身去,看见男子的背影在山野中模糊而有诗意地呈现。黑色的衣角被凉风掀起,猎猎作响。
他坐在深红色的花海里,穿着整洁而考究的白色衬衫,黑色领结,醒目的红色大提琴在白衣的映衬下有一种别样的幽艳美丽。
琴声如诉,从四面八方灌入她的耳膜。
她心里有质疑,更多的是茫然,然后她往男子的方向走,然而不知为何,分明是不远的距离,却无法靠近丝毫,那个身影始终栖息在末日般残艳的天地间,以一种遥远而空洞的姿态,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突然,弦音由缓慢转向急促,像是一道伤口在天地间被猝不及防地撕裂开来,她无法控制那种莫名的牵绊,竭力向着那个身影奔跑起来。
然而,心里却有个声音在声嘶力竭地喊:不要过去!
不要过去
不要过去。
……
但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她觉得有什么在撕扯着她的心,让她这样痛苦……但她无法控制自己不向那个身影靠近,哪怕知道那是不祥的,她也只能够茫然奔赴,她甚至不明白自己的挣扎从何而来。
近了……
近了,近了。
她几乎能触到那个男子的呼吸和脉搏了。
在逐渐趋缓的琴声中。他似乎也听见了她的声响,缓缓地抬起头来--
额头,眉骨,眼睛,鼻子,唇,下巴……那些细致的五官最后拼凑出一副她再熟悉不过的容颜。
只是,他并没有看到她。
“承欢,宋,承欢。”
她在心里默念,那个名字似乎有着某种不可思议的魔力,牵动着她一生的感情,百转千回。
然而,他的眼神却穿过她的身体,茫然地看着远方的山水,空洞而寂然。
琴声早已停了,琴身的漆色,像是一片红色的惨烈战场,上面布满了鲜血淋漓的尸体。
她冷冷地看着那片斑驳残艳的战场,那些尸体的脸都有着她熟悉的容颜--宋祺明,迟薇,迟息,顾唯喜,宁帛然……还有她自己。
你是刽子手吗?不,不是,命运是。
她闭上眼睛,转身离去。
她想这些年的兜兜转转之后,她的心终于不会再为他有任何细微的惊动了。
又一次的梦醒时分。
这一瞬间,鸳凉突然觉得自己已然记不清那些刻骨铭心的爱与往事;记不清当时是以怎样的热烈心情,爱着一个永远不可能的人;记不清那段属于她一人的寂寞时光,如何守着温柔的片段编织了一个个自欺欺人的谎言;记不清是以怎样的心情看那些美丽在现实中如枯萎的玫瑰花瓣,片片凋零;记不清在那些一个个希望升起的瞬间有着怎样奢侈的期望,在那些期望破灭后有过怎样的神伤--她甚至已经无法清楚地记起他的容颜。
突然就了然了。
执念是幻觉,埋在时光里,破碎的可以是梦,也可以是生命本身,只是唯独不会是深情。
纵使曾经薄梦承欢……别怕,梦会醒的,爱会尽的。
到最后之时,我们还是要只身一人,在这世间漫无目的地行走、停留……直到生命被时间毁灭。
那个时候我们会不会想起,在我们年轻的时候,有过那么一段时光,那时我们都曾以为在这个凉薄的人间,只有爱情的温暖能够挽救我们骨子里的执拗和孤单?最后才知道,爱是属于远方的,它的存在甚至比梦还要虚妄。
不过是--
鸳鸯迟归情殊散,薄梦难挽缘凉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