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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你聋了吗?

没有朋友的生活就是住在天堂也是痛苦的——摘自本人的名言警句,与各位共勉。

到了荷兰举目无亲,当然也没朋没友,没关系,我只能主动去勾搭。我有一腔热情啊,再说啦,老外比我们外向,又有交谈癖,只有你没有时间没有他没空的道理。

我的第一个朋友是麦乐。麦乐其人,慈眉善目,42岁,身高九尺,酷爱甜食,性情温和,尤其乐于助人。我给他取的第一个外号是“活雷锋”,爱称其“老雷”。老雷不帮助你则已,一帮助起来不把你感动得稀里哗啦绝不收兵,而他又那么爱帮助人,所以他把我帮助得不行。

先说老雷做的第一件毫不利己、专门利我的好事。我到荷兰的前一天,老雷就率领他的太太,先把我家的房子从里到外,从上到下打扫了一遍,然后又买了无数生活用品,从吃的到用的,使我一进门就可以生火做饭,一步跨入生活状态。对天发誓,我为自己家添置的唯一一件生活用品是一个拖把。现在能想象得出他都准备到什么程度了吧?连我这个对过日子一点儿也不对付的挑剔人都挑不出毛病。随后的日子里,我天天都能感受到老雷的温暖,开车带我们去海牙办居留证,带我们去买自行车,带我们去办医疗卡、保险卡,总之老雷就像一个妈妈一样,对我们关照得无微不至。所以他的第二个外号就是“雷妈”。

有了雷妈的关心,我们几乎没有遇到任何生活上的困难,但没过多久,我就有点受不了这种温暖了。某日雷妈热心地开车带我先生去某地开会,约好早上8点来接。早早地我便催促先生收拾好,门铃一响就出门,别让人家久等。8点整,雷妈果然按响了门铃,我还没来得及回答,雷妈就很自然地说我进来坐坐啊。那一刻,场面之混乱只能用“抓狂”来形容。早上8点啊,天还没亮透,都是刚起床,弄早饭,人仰马翻的,谁家具备待客的条件啊,可是不把自己当外人的雷妈就这么登堂入室了。谁叫人家是妈啊,妈当然有权力随时到你家视察。

看来这事儿不怪别人,谁让我要管人家叫雷妈呢?还是叫老雷吧。老雷是一个勤学好问的人,没过几天就能很熟练地用中文跟我打招呼了,我大大表扬了他一番,把他夸得跟朵花儿似的。他自信心一上来,就找不着北了。过了两天老雷向我宣布:我决定去学中文!老雷真不含糊,果真每周一晚上背着小书包去上学了。上了一节课就跟我哭诉:真难啊,中文真是难学啊。我心里那叫一个舒坦!哈哈,让你们也尝尝学另一种语言的滋味,会说英语的中国人多的是,会说中文的老外有几个?跟我们比难度,你们还差得远呢。回头我就给你来一整段《离骚》,让你体验体验什么叫真正的难度!老雷学了没多久,便开始拉着我这个“小老室(师)”开展情景对话练习。因为他觉得我说话特利索,特好听,那可不是,我小时候经常勇夺抬杠比赛第一名,嘴皮子溜着哪!开练吧!

老雷:逆号(你好)!逆(你)近(今)天还号(好)吗?我坐(昨)天上穴(学)去了!

小老室:我号的很。

老雷:逆(你)聋了吗?

小老室头都大了:你才聋了呢!停!停!你老师就这么教你的?

老雷委屈极了:我专门请老师教我说这句的呀!

小老室:你老师是哪国人?怎么教你的?都教了些什么?

老雷:逆(你)们国家的人。

我风向马上变了:老师一定教得没错,肯定是你没学好,你是怎么学的嘛!

折腾半天,我终于知道,老雷想要表达的意思是:你听懂我说的话了吗?他和老师也不知道怎么交流的,最后就变成“你聋了吗”。

自从我耐心细致地教会了老雷这句话的意思,老雷就开始捉弄别人,他和同事、朋友说话(荷兰语或者英语)时,一发现人家思路没跟上,他就会用极快的语速送上这句“你聋了吗”,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谈。甚至在和上司谈话时,他提的要求上司顾左右而言他时,老雷也照样来上一句“你聋了吗”,越说越流利,甚至在我这个大师面前也来显摆。他说:周末我去你家吃晚饭吧。我还没反应过来,他下一句就来了:你聋了吗?

过了没几天,老雷又来找我了,因为他的老师要他给自己取一个中文名,要求还挺高,要连名带姓的。我就问他:你姓什么呀?老雷说:Newhowof(纽霍夫),在荷兰语里是花园的意思。麦乐·纽霍夫。简单,就叫“牛卖了”吧。麦乐高兴极了,很满意自己的中国名字。那卡萝呢?你也给她取个中文名吧。我说你叫牛卖了,她只能叫“亏了”。

牛卖了学习很刻苦,我很好奇他的课本是什么样的,牛卖了认真地捧到我跟前,前10页没有一个中国字!我又想挑毛病,转念一想:我应该和他老师一伙儿啊,不能批评。牛卖了解释:这是饼(拼)音!再往下翻:人、口、手,上、中、下。很好,我很满意,老牛你慢慢学哦!

牛卖了学会了“不”。知道这是否定、不赞同的意思,就会经常在你委婉了半天以后,硬邦邦地蹦出一个字“不”,气得人干瞪眼。之后就有点小麻烦了,他对这个字感觉特别敏锐,要是我们在一起,我跟先生说话出现了“不”这个音,他就会睁大眼睛,露出探究的神气,想知道你们哪里又不称心了。在他家吃饭的过程中,我们两口子对话都很小心地避开使用这个字,怕他误会我们在说他手艺不好,其实我们就是在说菜难吃。

牛卖了深感对我无私的传授和教导无以为报,觉得有必要涌泉一下。

他很认真地问:你有没有想学荷兰语的意思?

我干脆地回答:没有。

他不死心:你要是学会了,买东西就方便多了。

我警觉:你们是不是另有一套交流方法可以打折?

他说:你到底想不想学,我教你。

我犹豫:荷兰语听上去好像很难讲的样子……

他说:不难不难,比中文好学多了!你只需要掌握一个技巧……对了,你能发出猪吃东西时的哼哼声吗?

我倒:你能不能对自己国家的语言有点敬意啊!

他不好意思地说:这个比喻不好,那用力吐痰时喉咙发出的声音你会吗?

我抓狂:不会!

他开心地说:这句中文我听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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