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光只出现了一眨眼的功夫。如果不是手腕处还能感受到,手镯上传来的温热的温度,那她也会把刚刚的光芒当做是幻觉。
很神奇的是,自从鎏金镯闪过那道白光之后,耳边那个像是要刺破耳膜的嘶吼声变小了。没有之前那种压迫、紧逼的感觉,现在听起来再平常不过。
她抬起头,看着其他人。空间里的以前,仿佛都时间静止了一样,保持着原有的动作,一动不动。
红眼妖兽还在歇斯底里地嘶吼,那张巨大的嘴巴大到可以直接生吞进一个完整的人,以她所在的角度,可以将他脖子上暴起的青筋,一根一根数进眼里。艾渊单脚跪在地上,双眼下垂,看不见那双冷灰色的眼睛。他似乎在极力忍受着什么,好看的眉毛微微聚拢,脸色微微发白。那头墨绿色的头发,柔顺地贴在他的脸上,金黄色的阳光洒在上面,给他整个人增添了一种坚韧之美。
原来,艾渊真的是个好看的少年啊。左轻感慨着,就是有些过于隐忍,过于早熟,有时候面对他,总是有种神秘感。对面不像是站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而是一个意志强悍,洞悉人心的老人。也许,少年的外表只是一个假象,毕竟他是个稀有的“混血”,不能以人的规律来猜测他。
看吧,张秋的表现,才是一个少年该有的。张秋被声音袭击,自身修为不高,脸上青筋暴露,双眼朝外微微凸出,有种被人掐住脖子,快要窒息的感觉。奇怪的是,她没有从他脸上看到害怕,反而是一股浓浓的悲伤。是啊,他怎么也没想到,消失三年的二哥再次回来,不仅仅成了杀死大哥的凶手,现在还要杀死他,杀死他的家人,杀死全村的人。
当然,如果说到修为低,还有一个人的修为比张秋还低,那就是张家的小妹。那个性格比张秋还内向的少女,一见到艾渊就会脸红,连她这个外人都能看出她对艾渊的喜欢。她毫无意外地昏迷过去。村长夫人的情况,要比她这一双儿女要好些,但眼睛里那股悲哀大过心死,左轻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眼睛,视线落到村长的身上。村长在声音之前,已经受了红眼妖兽一掌,于是和张冬一样,昏了过去,嘴角流下一缕血丝。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左轻想。
明明不是他们的错,为什么他们要经受这些磨难?
其实,是她的错吧。
左轻的内心,第一次产生了负面的情绪。
桃花源的灾难,都是她带来的。或许,她就是一个不祥的人,被命运诅咒。有个声音,轻轻地对她说着。
不祥的人,被诅咒的人……就算天道会眷顾它的子民,那她也永远是那个不被救赎的人。
就像她的出生。
现在,很少已经有人知道她的出生。因为,知道真相的人,差不多都已经死了,只留下只言片语的话,也只是真假掺半。她从来没有向人提起过,因为,她不愿意。
她是青云城城主的姑妈,是左家辈分最高的人,听起来,似乎非常值得被夸耀。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她的生母不过是一个打扫花园的侍女,地位卑微,甚至连小蓝、小绿她们都比不过。况且,她的生母还有一张特别恐怖的脸。据说,凡是见过那张脸的人,晚上都会做噩梦。
即使是一个长相如此丑陋的侍女,天道也有眷顾她的时候。在某个夜黑风高的夜晚,她在给月下花松土的时候,被喝醉酒的左家家主强、暴。春宵一度,第二天家主清醒后,看清她的容貌后,直接吐了。然而,谁也没想到,就这么一晚上,她便怀上了她。
左轻有时候在想,她作为意外出生,遭受生母的怨恨和生父的厌恶,最后长成人人口中的“疯子”,其实一点都不意外。
这一段记忆,一直被她藏在识海深处,一个谁也无法到达的地方。她似乎在等着它发烂发臭,最后变成一滩污水,将她的心脏彻底地腐蚀。她似乎,一直在等着这一天,却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笃定。
所以,她才会特别在意自己那张脸。看啊,尽管她的生母长得奇丑无比,她也有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天道,真是够讽刺!她有时候恨啊,怎么能不恨呐?活了一百八十年,她竟然还清楚的记得六岁以前的记忆。当然,怎么可能忘记!她忘不了所谓的生母,每天对她的折磨,把对那个男人的怨恨,全部发泄在她的身上。
幸好,天道又睁眼了,七岁的时候,她的修炼天赋一下子被激发出来。从此以后,她再也不是“那个侍女的孩子”,而是“左家的小姐”。一年之后,那个女人死了,她亲手替她换上寿衣,亲手将她的灵柩送出后院。
人死,如灯灭,一切皆为空。
再多的怨恨,都随着时间散去。时间一天天过去,她逐渐长大,在求道这条道路上越走越远,心里能装下的东西越来越少,她已经不会再去特意回想那个女人。不管是,她带来的伤害,还是偶尔的温情。
她再一次抬起头,视线落到红眼妖兽的身上,眼睛锋利如剑,让人不敢直视。
真是可怜,竟然这么容易就被它勾起回忆。而且,差点就沉沦在负能量之中,不可自拔了!在冰冷的外表之下,她的内心却相当活跃,这也算是一种特质吧。
就在这时,原本停滞的空间开始动了起来。那种要命的嘶吼声,又冲进了耳朵里,直穿大脑。摔!这是怎么回事?
“老头儿,不要装死!你再不出声,我就要死啦——”左轻强忍着痛苦,冲进识海。
“不是还没死吗?”云崖子的声音,倒是优哉游哉,不紧不慢地,听上去心情还不错。
“你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左轻忍不住想要将他关进鎏金镯。
“同情心是什么?能吃吗?”云崖子问。
“你!”一股钻心的痛,让她不得不停下要说的话。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云崖子对她说,“我忘了跟你说,鎏金镯有控制时间的能力。”
“就像刚才?”左轻咬牙道,“静止时间?”
“不错。”云崖子道,“只是,静止时间是违反天道的,实施之人会付出很大的代价。”
现在哪还有时间管那么多!”左轻急道,“快告诉我方法。”
“你刚刚是怎么静止的,那你现在就怎么做。”
“我怎么知道刚刚是怎么回事?”
“慢慢想。”
“我要杀了你!”左轻愤愤道。
“快想吧,不然你就真死了。”
……
时间紧迫,左轻一边忍受着魔音穿脑的痛苦,一边努力回忆。
刚刚,发生什么事?
好像没有发生什么事……
根本就没有发生什么事?让她怎么回忆呐!
她想了一会儿,脑袋越来越痛,根本就抓不住任何的线索,索性大吼:“不管是什么代价,现在帮我静止时间!”耳边的声音突然小了,脑子里那股疼痛消失了。左轻睁开眼睛,脸上露出惊喜。
“别愣着,静止时间很短。”云崖子提醒。
左轻了然,站起身,走到艾渊的面前,拿过他手中的弯刀。她不愿意借村长夫人的紫霜,更不愿意借村长的大刀,她不想让张夏死在父母的兵刃之下,给村长夫妇再增加悲伤。
她手拿弯刀,一步一步朝红眼妖兽走去。每一步,都女走得特别吃力,脚掌像是踩在玻璃碎片上一样,疼得厉害。可是,她知道她不能停,没有时间让她休息,她必须将手中的弯刀狠狠地刺入红眼妖兽的心脏里。所以,她强忍着脚下的刺痛,在离红眼妖兽三步远的距离,突然跳起,真气注入弯刀,用尽全部力气,朝它的心脏狠狠地刺去。刀尖一寸一寸地没入红眼妖兽的身体,一点一滴地毁灭它的身体。
“嗷——”妖兽大叫一声,发出一声巨吼,将她狠狠地甩了出去,撞到一块大石头上。
她趴在地上,看着妖兽疯狂地挣扎着,想要将胸口的弯刀扯出来;她看见妖兽缓缓地倒下,扬起了漫天尘土;她看见艾渊朝她跑来,脸上露出她从未见过的焦急;她看到一束光,然后沉入黑暗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