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酒小小说简论
高军
近几年,红酒凭着对文学的聪颖感悟,用诗意的目光审视现实,挖掘现实层面下的人生真相,并实现了艺术化的有机表达。她以稳健的创作脚步、优雅的飞翔姿态在小小说界凌空高蹈,取得了不俗的成绩。她的大部分作品,读来让人感觉好似有一股暖流在涌动流淌着,这种内心温度的艺术辐射使她的创作从现实世界上升到了审美世界。
红酒非常善于从地域和民俗的文化视角进入民间世界,在小说中不断地叙说着地方剧种演出中的世态炎凉、酸甜苦辣。这类作品文化韵味十足,以流动着的当代意识进行透视,返照时代和人心,拓宽了作品的艺术空间。她游刃有余地在这种背景下挖掘生存的真相,用新鲜的力量拨动读者内心世界的敏感琴弦,让文学阅读充分鲜活起来,给读者留下无尽的缅想和深思。到目前为止,红酒写得最多和最好的小小说大多都是这一类的。《小贱妃》写马花“越长越媚,眼角吊吊的爱瞟人,纤纤细腰,盈盈一握,走起路来,袅袅婷婷,一颦一笑,风情万种”,尤其是在舞台上,“手端玉带侧身站定,冲观众就频频地丢媚眼儿,八匹马都拽不回来”。她爱吃麻花儿,文化局的头儿就借关心她的冷暖送来麻花儿套近乎,娘有些担心,但“马花没心没肺地笑着不理她娘,也不管把脸拉得足有两丈长的小生洛成”。有着过分快乐天性的她,保持着可爱的自由的自然本性,“日子过得就像自己喜欢的零嘴儿麻花儿一样香香甜甜有滋有味儿”。当她已经装扮完毕,去打水的空隙里,竟被头儿在墙外抱住,她机智地唱起了《西厢记》中红娘的唱段,并唱得“中规中矩,字正腔圆,全没了往日的妖媚惑人”。借此摆脱纠缠,小说也戛然而止,如电石火花,把整个人物照亮,完成了由沉默到反抗这种性格的变化,马花的形象鲜明地站立了起来。马花如一朵洁白的花朵,在戏文中不动声色地开放,将生命境界升华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并把花朵凝固荏了读者的心中。作者善于抓住人物的精神气韵,所写人物传袖。这是对人的精神本质真情涌动才气过人的美学熔铸和诗意升华。《跑龙套》注重把本性的真和痴完美有机地结合起来,在理想的境界和世俗的现实之间的冲突中,写尽人物的一片痴情。作品写海椒对师姐风月的爱情追求痴心不改,历经波折,终成眷属。可贵的是,在日常叙事中并不忘记人物尺度,人物普普通通,但有自尊心,懂得欣赏自己所爱的女人,在生活面前永不言退、毫不动摇。海椒地位低下,但保有高贵的尊严。对文化的书写中有人格的深意,让读者感悟着人情的丝丝缕缕,体会着人生的五味杂陈,并能从中抽取出美德和价值来。《花戏楼》仍是一个以演戏为外壳内藏人性复杂况味的故事。表面看来,翠儿和琴师恩爱美满,但内里的事实和表象却有很大出入。为了生孩子,翠儿可谓机关算尽。故事表面有声有色,人生内里波诡云谲。但毕竟是双方都心知肚明,最后结束于无声无色。背后疑云重重,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聪明的作者没有提供答案。得失交换,尽头一片苍茫。琴师前后两次伴奏,被精雕细刻,两相对比,最后翠儿“满腹心事地看着戏台两侧的楹联,纤细的手指临空顺着道劲的字迹出神地描着,一下一下,描的是‘两般面孔’四个字……”这一细节由戏里出之于戏外,演绎着青春的残破、人格的污损。
这是爱情书写在时代中国的某种变化的隐喻和指征,显示了作家的智慧。
小说不能简单地理解为是一曲爱情的挽歌,有一种深层转变,深意是探求人的迷失。人性斑驳纷杂,文字优雅从容,叙事开合有度,体察和参悟出人性的幽暗和明媚,有着引而不发的艺术控制能力。这样的作品是热爱着生命和艺术的作家才能写出来的。
红酒写当下城市和乡村生活的一批小说中,把视角投放到更具普遍意义的人及其命运上,时常也能闪耀出迷人的文学之光。文学创作体现在思想和感情的投入上不能离开人文关怀。《Armani是一种生活方式》写从事民居装修设计的大刚为了寻求设计灵感来到画眉谷,身穿名牌Armani服装,生活随意而优雅,与村里的老百姓,甚至童年的孩子们都能亲密无间。可是“大刚设计完成的那天深夜,几个蒙面人闯进来把大刚所有的钱财衣物洗劫一空,连袜子都没给他留下”。但他优雅地关注着大山里的乡村生活和人物,最后他“又去了画眉谷,拉了满满一卡车衣物”。面对苦难,自觉承担,活得坚韧,活得乐观,无怨无悔,以微笑的姿态面对生活,以积极化解人生波折和苦难的方式体现自身生命的尊严。这种悲悯和温I青增加了小说的厚度和深度,昭示着一种生活方式和精神坚守,从物质层面飞升到了精神层面、文化层面。这种悲悯情怀,这种对美善的坚守,让小说闪耀着人文关怀的光辉。《咖啡男人》中的森哥,从农村来到城里,公司生意红红火火,他时而广东,时而香港,飞来飞去,率意自由。他在场面上一心想提高品位上台阶,融入到城里人中,笨拙学跳舞,大口喝咖啡。一款有红白蓝黄黑五个色系的体恤衫,米兰说都好时,森哥竟马上全要了。更精彩的是,喝咖啡时一次上十壶,一杯咖啡必须一口干。以米兰的雅致映衬森哥的粗犷,人物两相对照。现代文明和人物本性的尖锐对立,使作品具有了历史的纵深感。引人深思的是,如果森哥提升品位的追求真的实现了的话,到底是可喜还是可悲?同时,一种不事雕琢的朴拙美还能存在多久?温暖美好的友谊还能不能继续保持下去?就都成了问题。
《莫晓丽》中,莫晓丽打扮时尚,性格直来直去,说话高门大嗓,戴珍珠耳钉,指甲雕小花。她一会儿鞋跟儿足足有六公分高,软皮靴过膝,皮裙包臀,皮夹克上拉链儿到处都是,满身未来战士的装束;一会儿黑色底细白长条休闲西装,里面白衬衫,围着浅紫与亮蓝相间的丝巾,雅致中带有几分书卷味。开出租车时,面对歹徒,徒手夺刃,逼那歹徒连声求饶。在电视采访中,她嗓音高亢嘹亮:邪不压正,想和我斗?没门儿!既沉迷浮华,又超然物外。莫晓丽的反抗达到了一定的力度和深度,代表了真正独立自由的新女性形象,对读者是一种温暖的慰藉。在红酒营构的故事中,这些独特人物身上都闪现着生命之光,包含着深刻的人生哲理,能带给读者欣慰、希望和某种启示。
红酒的这种文学姿态和文学品格,让读者感受到的是一颗真正的文学之心的跳动。这种坚守内心高贵的姿态,使红酒的小小说创作在当下的文学图景里显得生机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