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导致哪些重大区别呢？“地域专家”看的东西跟“理论界”看的东西是完全不相同的。中国跟日本在现阶段，从理论的角度来看有相似性的地方就多了，比方说企业治理模式的相似性，比方说全球化的阶段性，日本的高速成长很大程度上接近于布雷顿森林体系，中国的发展在很大程度上是模拟布雷顿森林体系。你可以看出任何一种具体的区别，但是那个区别到了社会科学理论中就不一定有意义，这是地域研究跟社会研究最大的区别。
新古典主义对不良贷款的解释是胡说八道
提问：
我有一个问题，也是一个金融的问题。美国保险业、银行业、证券业是分家的，您对咱们国家的银行、证券、保险是怎么看的？
高柏：
我直到2003年才开始研究中国，所以我对国内的情况研究很有限，远远不如大家。这就是为什么我谈中国的情况，完全是靠理论来拽，都是讲跟我理论最有关的东西，当然是关于中国经济最重大的问题，但是到了很具体的问题，我不懂那么多。从我接触到的有限的资料来看，中国银行业在目前面临的最大的问题就是监控问题，国内出台的一系列措施都试图解决这个问题。 ．借这个机会我想谈一下不良贷款的问题，中国和日本有多大可比性？稍微有点不好说，因为中国的情况确实跟日本有一点区别。区别在哪儿？日本在过去的几年里一直在辩论，目标是从通货紧缩里走出来，还是进行结构性的改革，把不良贷款全给干掉。根据新古典主义，西方普遍认为，要想恢复经济增长，必须把不良贷款给全部消灭掉，然后以一个健全的体制来刺激经济成长，否则钱借出去就回不来，就出了问题。
可我个人认为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什么叫不良贷款？不良贷款是借出去的钱拿不回来。为什么拿不回来？是企业赚不着钱。为什么赚不着钱？是整个经济形势不好。经济形势不好，怎么能赚到钱？取消了不良贷款，银行还敢借给企业钱吗？所以，1997年到1998年日本经济有两年负增长，就是因为1996年桥本龙太郎干了两件事。日本的经济泡沫破灭从1991年就开始了，股市和房市一路下跌，但是那对一般的日本人没有产生任何心理上的负担，没有太大影响，因为我1995年、1996年在日本大概一共住了14个月，当时没有危机的感觉，这就是个经济周期，过去就好了，确实如此。
1995年日本经济增长率是2.8％，正因为日本经济恢复了，桥本龙太郎一看，政府不能再靠扩大公共投资来刺激增长、恢复经济了。因为从70年代初开始日本财政就有巨大的赤字，必须进行紧缩。与此同时日本又决定在银行业搞大规模的改革，根据国际决策银行的第八款规定，凡是国际业务，银行必须有8％的自有率，要是不够，该国政府必须采取严厉措施，或者迅速解决，或者停业。日本在1996年决定最后承认那个条款。执行的结果是什么？日本原来银行自有资本率是零，一下子得达到8％，所有银行都不敢往企业借钱了。
经济恢复有几个主要来源呢？政府开支、企业开支、消费者开支，再加上外贸，要没人往这四大块扔钱，经济没法增长。日本这么一千，政府没钱花了，银行不借贷了，企业也没钱花了，企业经济一恶化，消费者工作丢了也不敢花钱，。等于三大块花钱的路都堵死了，能不经济紧缩吗，没法不紧缩。所以，经济越紧缩，坏账、不良贷款的数字越大。没人买东西，企业卖不出东西，拿什么还给银行？所以，不良贷款这件事，新古典主义的解释纯粹是胡说八道。只要从日本1995年的情况看就很简单。等经济好了，企业就开始还钱了。为什么2003年日本银行的坏账改善得那么多，因为经济开始恢复得特别好，第四季度增长了7％，当然这里边有一大块是来自中国因素的影响。新古典主义那一套关于不良贷款的解释，在日本有很大问题。
中国我不敢说，因为中国一部分积重难返的企业确实有很多问题，最后没办法只能破产。
如何免受美元汇率波动的巨大打击
提问：
请您就美元本位制多说一些中国的对策和国际上流行的见解、观点。
高柏：
美元本位制是说现在世界上的国家还把美元作为外汇储备的关键货币，所谓本位是这个意思，布雷顿森林体系下的美元——黄金本位制的区别是没有黄金支持。现在的美元本位制只是单纯地就它仍然是各国外汇储备的关键货币而言。
而美国本位制有可能产生的危机是有很多具体迹象的。日本2003年一年中央银行花了200亿美元控制汇率市场，防止日元升值。《欧盟2003年经济回顾》当年11月发表，用了五分之一的篇幅谈论限制资本自由流动的法律依据。他们说只要欧元对美元达到了1：1.35，就要实行资本自由流动的限制。俄罗斯2003年10月一个月，老百姓从银行把55亿美元兑换成了欧元。2004年2月24日格林斯潘向美国国会发出严重警告，美国有两个负责住房贷款的最大公共机构，这两个机构发放信贷扩张在目前是没有上限的，格林斯潘的警告是，如果再不设上限，很大程度上，早晚这两个机构要把美国整个金融业拖向危机，不是吓唬人，都是真事。根据国际结算银行统计，中国现在也在把很多的美元资产换成欧元，感兴趣的话，可以上国际网上结算银行网页找到材料。
中国如何避免受到美元汇率波动的巨大打击，很不好说。第一，我们应该分散风险，把外汇储备尽量变成不同的货币，欧元的比重肯定以后还要增加。第二，有一个问题，不购买美元资产，像美国的政府债券，把钱放那儿，拿回国内就麻烦了，就会通货膨胀，扔在银行里不生息。要是买了呢？我在网上曾经看到分析，在账面上中国购买的美元资产已经损失了一千多亿，它一贬值你就跟着跌。但是，它还有另外一方面的作用，现在美国研究安全保障的人员都说现在中国拥有巨额的美元资产，实际上是对美国对华政策实行一种要挟，比如在台海问题上，美国如果敢动手，中国就大量卖美元资产，一下子就把美国经济弄砸了。所以，在温总理访问美国的第二天，《中国日报》专门发表了一篇文章：我们不会轻易随便抛售美元资产。这是什么意思呢？我们不会轻易抛，但是非逼我抛，没准我也会抛。美元资产如果不买，确实从金融的角度，等于是更安全的；但是如果买了，从国防的角度是更安全的。这里边的情况是比较复杂的。
最好是上北京买套房子
提问：
美国的经营是分业经营，银行、保险、证券，现在国外又在混业，中国下一步可能也要往混业经营这个方向走，而且会成立不同的金融控股公司，有的已经成立了。
假如现在这种状况，人民币不升值，在未来前五年是不是有一个升值的趋势，未来后五年是不是因为后效应而有一个下降的趋势，在未来十年当中是不是有一个持平的趋势？
高柏：
这得问金融学的专家，我不懂这么多。但是可以说的是第一个混业经营的问题。
是一个什么样的转换，用老百姓的话说，从“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绳”转向‘‘好了伤疤忘了疼”。讲两个完全反方向的互动。上一次为什么严格禁止混业，是因为大萧条，这么多年没有大萧条，混起来也没事，下次再出事就再改。
从制度的角度谈，至于你说预期未来人民币汇率的走势，很难说。因为影响汇率政策的因素太多，没有别的变量进行控制，没法去预测。但是，就像我前面说的，如果外包的趋势继续执行，如果中国继续成为国际资本流动的主要目的国，升值的压力肯定是越来越大，这是毫无疑问的。升值压力大，我们就非得升吗？说不好。因为中国政府还要考虑就业的压力，就业压力要是解决不好升了就更麻烦。我们正处于多项压力的相互牵制又互相冲突的局面。最后到底怎么办？肯定得取决于在某一个特定点上——政治经济的综合合力。
所以，我的感觉是人民币肯定是升，这一点毫无疑问。美国研究中国经济的大权威尼克斯拉堤现在是头把交椅，他在国会是这么说的，如果逼得人民币升值，肯定要导致人民币急剧贬值，因为外资会大量逃离中国。后来我们海外的这帮中国人讨论，从这个机会里怎么挣钱，最好是上北京买套房子，因为在2008年奥运会之前，房市肯定看涨，汇率到时候再一涨，就可以两边赚钱，当然还得把握好时机赶快卖。如果要是这么下去，几个因素碰在一块儿出现泡沫，泡沫破灭的可能性就很大。但是好多东西有时间差的问题，阴错阳差，会不会产生，是一个问号，没有人敢肯定。
要解决中美问题，先解决周边问题
提问：
您提到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要有全球化的观点。我是一个学生，如果我用全球化的观点来分析中国的经济问题，是不是主要看美国就可以了，因为美国是最强大的国家，跟中国关系很密切，我们是不是关注美国的政治走向、经济政策，就可以用全球化的观点看中国？
高柏：
得看你是学什么的，如果你是学国际关系的，光看美国不行。从国际关系的角度看很复杂，东南亚是中国的战略后院，东南亚要是跟过去，中国要有大麻烦了。东南亚只要保住就能牵制住日本，牵制住日本，中美关系就比较稳定，这是一连串的关联。目前在国内关于中美关系的讨论根本就看不明白，为什么呢？美国的对华政策是受很多因素制约的，而我们恰恰忽视了那些因素，到头来那些因素都起了支持美国政府实行更强硬的对华政策的作用。
如果你是学经济的，是不是光看美国就够了呢？也不是。因为我刚才讲到一点，如果中国为全面开放汇率和开放资本账户做准备，其中重要的一点就是地域货币，涉及一系列相关的国家，不是光看美国。而且欧洲现在变得越来越重要，特别是中国的全球战略。因为我研究日本，所以很注意一系列与日本相关的事，其中2003年最重要的一条是关于俄罗斯石油管线安达线的问题。当时我的感觉是，为什么俄罗斯能这样轻易地违反原来的承诺。原因很简单，我们在军火方面就依赖它一国，而求我们的地方不多。
随着2004年胡锦涛总书记访问法国，讨论欧盟对中国的军售解禁。如果这一条实现了，中国的企业就全活了。如果欧洲对中国军火真是解除了限制，俄罗斯马上面临一个巨大的压力，在对中国石油问题上就会特别小心了，因为那是每年30亿美元的生意，就算拿走一半那也够呛。同样，美国的军火商也会很火，就会找他自己的政府。
所以，要想解决中美的问题，周边的问题多了，总是直着走是永远走不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