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猜测正确与否，取决于你吧。”古乐看着轮椅上的男人，一双瞳眸墨色纯粹，“品荣，你是研究中心的人，也许是人类研究中心，也许是妖族研究中心。”
古乐向前迈了一步，盯住轮椅上神色不变的男人，继续道，“也有可能，你两个都是。”
所谓双面间谍。
宋白只是静静看着两人的对峙，嘴角笑意微微。
品荣低下头，动作缓慢地平整了一下自己有些皱褶的睡衣下摆，“我是妖族研究中心的人。”再次抬起头的时候，他向后仰去，露出好似天鹅般优雅白皙的修长脖颈，卸去了严肃庄严的神情，有些脆弱地靠在轮椅椅背上，双手随意搭在自己并拢的双腿上，半合着眼，开口道：“实际上，我和品弦是一样的身份。”
“品弦？”古乐似乎咀嚼着这两个字，“是弦妹？”
“是。”品荣保持着先前的姿势不动，“我是品弦的接替者，我需要来完成品弦所没有完成的任务。不过，无论是我来还是谁来，都会叫做品荣。”男人唇边浮现一抹并不真实的笑意，说话声像是叹息，“我真正的名字是，编号2300。”
古乐觉得，男人此时脸上那并不明显的神情，似乎是哀伤。
“好了，你说你是来找人的。那么找到了没有？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杜若花妖？”品荣直起身子，即使是坐在轮椅上也显出挺拔身姿，目光灼灼地望着古乐，“杀了我怎么样？”
宋白看向古乐，后者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我不会杀了你。杀了你不怎么样，”女生无奈道，“妖族研究中心还会继续派人过来。我只是想知道，把品华交给我要我解开执念是你自己的决定，还是妖族研究中心的任务要求？”
似乎对于古乐放弃杀死自己有些失望，男人淡淡道，“是妖族研究中心的要求。他们在进行关于人类灵魂的研究。品华是最成功的试验品。不过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似乎更希望借你的手毁掉品华。”
想起了什么，男人手指敲了敲轮椅的扶手，“对了，我现在这具身体的名字就是品荣。他的灵魂被抽出进行下一步研究了。我现在算是一个人类。”他看向古乐，“如果你是因为我是妖怪而难以下手的话，不需要犹豫。我现在就是个人类。请杀死我吧，杜若花妖。”
这时，宋白开口道，“为什么要死？活着不是更好吗？”
古乐张张口，又闭上，最后笑着叹口气道，“宋白，不一样的。生和死，在妖怪和人类看来是不一样的。”看一眼品荣，明明是有五分相似的眉眼，品华看上去精明讨喜，这个人看上去就俊朗严肃，“我是半妖，所以你放弃吧，不管你是人还是妖，我都不会杀死你，至少现在不会。”
品荣颔首，目光望向宋白，看着人类少年隐了些许疑惑的眸子，他解释道，“一般情况下，活着的确比死亡要好很多。只是，像个傀儡一样完全被控制，一举一动都要按照他人的要求来，你不能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生命，这样活着有什么意义？最糟糕的是，你并不是傀儡，你有自己的思想情感喜好，但是，你却不得不去做一些你自己无比厌恶憎恨的事情。只要你活着，你就无法反抗和拒绝。”
“如果是在这样活着和死亡之间选择，人类，你还会选择继续活下去吗？”品荣定定地望着宋白，等待回答。
宋白似乎没有意料到会有这样一个说法，他没有想太久，平静地回答道，“我会选择活下去。只要活着，总会有解决的办法。选择死亡，在我看来，只不过是逃避。”
“话是这样说，人类，那是你没有体会过那种无法反抗无力拒绝的感受……”品荣轻轻摇头。
古乐击掌，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宋白说的也许不错。不过，品荣，我还想知道，他们被制作成傀儡了吗？”女生手指指向全家福照片中的那一对夫妇。
“这是我成为品荣后做的第一件事。我做的很好。”男人笑，唇角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
古乐没有什么别的表情，她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又环顾了下四周，视线最后落到轮椅上的男人身上。
男人穿了一身米白色的睡衣，静静地回视。除开了他严肃五官的影响，他此时看起来格外像只大型犬。
女生绽开一抹笑，“品荣，如果相信我的话，我可以给你自由。所以，现在好好活着吧。”伸手拉过宋白，少年少女的身影消失在屋内。
男人低下头，手掌握成拳狠狠砸了下自己的腿，然后看着没有一点感觉的双腿苦笑，“我现在除了相信，似乎也做不了什么了啊……”
他现在用的身体只是一个人类，不，应该说，他现在只是一个人类。软弱没用却天真地信任他人的人类……
轮椅转动的声音响起。男人的声音一同响在空荡房间里，似乎是在和谁打电话，“那只花妖来找我了，它没有解开执念。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没有感觉到，它应该是设置了结界什么的，具体的，现在的我怎么可能知道。嗯，好。不过要检查我的记忆的话，这具身体会彻底崩溃。当然……”
坐在公交车最后一排座位上，古乐把头靠在宋白肩膀上，闭着眼睛假寐。宋白握着古乐的手，把玩着古乐的手指。傍晚时分的光线看起来格外厚重，透过车窗铺在两人身上。让两个人都蒙上了一层橘黄的温暖色泽。
古乐微微睁开眼，看向宋白，“回学校我再和你说下品荣品华的事情。我现在有点累……”
宋白点了点头，看着女生重新闭上的双眼，他伸出一只手臂揽住了古乐。
这趟公交车里刚开始人不算多，古乐宋白身边都是空位。不过没有经过几站，公交车就塞满了乘客。
坐在古乐身边的是个吨位很重的胖子，他坐下的时候，两边的人都得微微挪动下身子。古乐还睡着，宋白于是把古乐往自己怀里揽了揽，让她可以舒服一些。
凝视着女生清秀的面孔，宋白想起古乐说的话：妖怪一般不会显露出自己的真实容貌。古乐现在的样子，是她真正的样子么……
悠扬的古筝声在有些嘈杂的公交车厢漫散开。宋白迟疑了一下，伸手从女生大红斗篷衫上的一个口袋里拿出了女生的手机。
看见来电显示，宋白微微抿了抿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