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灯抬起头,看见牡丹。
一头金色长卷发披散在肩上,一双墨蓝色瞳眸如夜空深邃辽远,正凝视着古乐远去的纤细背影,深秋时节,她却穿了一袭月白色纱裙,长裙裙摆在风中如雾飘动,裸露在外的双臂莹明如玉,赤着的纤纤双足玲珑剔透,她凌空立着,似乎坠落凡间的精灵。
萧灯眼神一时迷离。
牡丹目光下落,望见水泥地面上的大洞,她似乎有几分无奈地翘起了嘴角,纷纷扬扬的粉色牡丹花瓣飘坠,那个大洞消失于视线之中。
一只灰色猫咪从灌木丛中走出,一双圆滚滚的金黄色猫眼莹润灵动,它一身烟灰色的皮毛在光线下泛着美丽光泽,迈着优雅步子,朝牡丹走来。没走几步,“喵——”一声尖叫,灰猫消失在原地。片刻后,身上沾染了尘土的灰猫重新出现在地面上。
“地上怎么会有一个看不见的大洞!”裴裴呲牙,非常不开心的抖了抖身上的毛。
小男孩在那声尖利猫叫里回过神来,他白净小脸透出绯红,急忙移开视线。
牡丹笑起来,她身影前移,抬手摸了摸小男孩柔软黑发,“古乐说的没错,妖力的确无法修复。我只是施展了一个幻术,这个洞还要麻烦你们给填上了。”
收回手,牡丹远远望向那个踏上台阶的女生。时光广场西面就是图书馆,那高而宽的台阶一级一级延伸着,衬得那抹小小身影格外卑微。
“我们植物类妖怪从来中立。古乐她,是个半妖。”牡丹柔和嗓音轻轻响起,“在妖力觉醒之前,她只是个普通人类。不过她真像一个植物类妖怪啊。”
对于生命的存在和消失漠然无谓,对于这个世界没有认同感归属感,很少有剧烈的情绪波动,近乎无欲无求,平静淡然的不像拥有丰富情感的人类。
摇摇头,牡丹叹口气,她不是古乐,并不能切身体会古乐的所思所想。看向人类小男孩,牡丹笑笑,“不用担心植物类妖怪,我们不会出手。”转身,月白色纱裙飘扬,牡丹消失在纷扬的粉色牡丹花瓣里。
萧灯怔怔望着空中渐渐溃散消失的粉色牡丹花瓣,伸出手去,掌心空落落。
“牡丹是因为刚才那阵力量波动才过来看下的吧。”蹲坐在地上的灰猫摇晃着尾巴,嘴巴一开一合,“没想到是古乐弄出来的。我以为她不会再插手了。这家伙,奇奇怪怪的。”
压下牛仔帽帽檐,挡住眼睛,小男孩靠在长椅上,开口道,“你的身体我们还保存着。裴晓语。”
灰猫的身子似乎有那么一刻僵硬,很快又放松下来,它懒懒地趴到地上,眯起了眼,声音轻的似乎梦呓,“但是我已经回不去了……”
“你的身体维持着一切生命特征,只要你离开这只猫的身体,你就可以恢复你的人类身份。”萧灯的面容掩盖在牛仔帽下,他似乎有些不解,提醒道,“我们研究中心开发了专门的机器——”
“回不去了。我父母以为我已经死了,他们搬了家,不在这个城市了。我男朋友现在也找了新的女朋友。我的朋友们也都有了新的朋友。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一个叫做裴晓语的人了。没有人再记得我。我回不去了……”灰色猫咪蜷缩起来,把头埋进自己柔软腹部,声音越来越轻。
小男孩静静靠着椅背,他的面容被压的低低的蓝色牛仔帽挡住。他脚边一只灰色猫咪蜷缩成一个圆球,似乎睡着了,烟灰色皮毛毛尖似乎闪着光,优雅华丽。几乎凝固的沉默里,只有风声轻轻响着。
轻轻翻过一页书,纸张发出细微脆响,古乐睫毛垂落,右手中指指尖习惯性地摩挲着书页一角。图书馆里一如既往的安静。
对面有人轻轻落座,有视线温柔地笼罩过来,古乐抬起头,望进一双温润的墨色瞳眸。宋白正微微笑着,他晃了晃自己手里握着的东西——装在精美纸盒里的一小块蛋糕。
古乐抿抿唇,伸手拿过来,打开,果然是中午她指着说看起来很好吃的那个。三角形状,梦幻紫色还有层层叠叠花边,,最上面点缀着两颗樱桃一片奇异果,红红绿绿,鲜嫩艳丽。
学校餐厅角落里有一个窗口是新开的,卖一些糕点,很少的一点点,要价却很高昂,一般学生很少去买,毕竟不能当饭吃。
古乐重现合上盖子,她记得图书馆是不许吃东西的。抬眼看向对面微微笑的宋白,女生微不可察的叹口气,清冷眸子却泛出微微的笑意,直起身,探过桌子,在少年脸上吻了一下。
宋白脸上的笑容加深,笑眯眯呀笑眯眯。他没有多做停留,因为还有课要上。少年走过几排书架后,转头看向那个坐在桌前的女生。
乌黑发丝梳起高马尾,低着头,露出一小截脖颈,因为黑的发丝和黑的风衣,而显得格外白皙。左手正轻轻搭在糕点盒上,无名指上的银戒指在光线下显得明亮。
那个清冷散漫总是与人保持着距离的女生,那个内心深处对世界失望对他人不再信任的女生,那个过去遭受许多痛楚忍受许多屈辱的女生,古乐,他的恋人。
其实世界上过的较古乐惨淡的大有人在,但是这不是一个拿来指责人的借口。
他没办法对古乐说一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他总是会想起那一天夜里,那个差点被亵玩的小女生那双黑眼睛,格外冰冷却也格外清澈,里面有火焰跃跃燃烧着,目光似乎割伤人,而不是现在这双清冷泛凉的瞳眸,懒懒散散,里面全是墨色黑暗,透不出一丝光亮来。
一级一级下台阶,宋白遥遥望向伫立在广场上的时光塔。他相信古乐总有一天会灿烂的大笑的,他相信古乐的灿烂笑颜将是为了他而绽放,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宋白微微皱眉,侧了侧身,一支长箭擦身而过,带着他外套上一颗银色纽扣扎在了水泥台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