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乐看着这个叫破她花妖身份的金发男人,一双黑眸里原先的水雾散去,恢复清冷淡漠。声音也是微凉:“我叫古乐,劳斯特。”
金发男人似乎对于古乐能够叫出自己的名字感到十分惊讶,不过随即他就很好地收敛了自己的情绪,并且从善如流地改口:“嗨,古乐,你好。”
女生只是抬手把围巾往上拉了拉,看上去似乎想要把自己的眼睛藏起来,然而实际上,她的视线并没有受到围巾的一丝一毫遮挡,此时正直直投射在劳斯特身上,让后者觉得,被这么冰凉发寒的目光看着的自己好像是个什么东西——也许是块石头?
他假咳了一声,摊开手:“希望你能够理解,我只是从来没有见过,您这么神奇的,”他似乎在谨慎地选择一个词语来表达,“生命。我并没有恶意。”
古乐合了合眼睛,又再次睁开,她真的很困了,即使她能够保持住清醒的状态,想要睡去的疲惫感觉还是很让人觉得受折磨。女生平淡地开口:“有事?”
劳斯特无比诚挚而恳切地开口,他那一头灿烂金发再加上一双湛蓝纯粹的眼眸,还有那眼里完全的真诚,让人无法拒绝:“能给我一点您的血液吗?只要一点点,我可以保证不会对您造成任何伤害,我只是想要——”
“我没有血液。”古乐并没有拒绝,她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虽然这事实让金发男人一下子又颓丧又惊讶,女生的语调和语气都很是平静:“我原先的肉体被一只妖怪的毒液腐蚀了。我现在只是比较致密的意识体。具现出血肉对于现在的我,有些费力。”
“在摧毁妖族研究中心和一座人类研究中心后,我的妖力残存不多。”古乐又打了个哈欠,她眼里泛起泪花:“不然的话我不会让另一座人类研究中心到现在还留在这个世界上。”
劳斯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指尖抹去眼角溢出的泪水,古乐垂下头,小小地迈开了步子,她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在劳斯特耳边:“让萧灯快点。不然他那一瓶子红鬼不小心跑出来的话,你们全部都要和他陪葬。”
金发男子张口要说什么,女生纤瘦单薄而挺拔笔直的身影已然消失在眼前。他张大了眼,感慨着真是神奇,东方和西方真是不同,连这些神秘生命都截然不同,不过他想起自己来找这只花妖的目的,就一下子苦了脸。
古乐这时直接出现在宿舍门口,她推门进去,朝宿舍人打了个招呼,连帽子围巾都没摘下来,就直接躺倒在自己床铺上,头一挨到枕头,就沉沉睡了过去。
宝姐正对着镜子看自己画的眼线,听见古乐的说话声,回过头,见到的就是女生鞋子都没脱,一只脚还搁在地上就躺床铺上睡过去的样子。她又看了镜子里的自己一眼,起身走过去,把古乐叠好的被子扯开,盖到了女生身上。
古乐醒过来的时候,宿舍里黑洞洞的,只有窗外路灯的昏黄光线隐隐约约地漏进来,让黑暗有种模糊的柔软质地。她在床铺上躺了一会儿,脑子里完全放空,似乎还没睡醒,不过她知道她非常清醒。最近经常是这种状态,她意识异常清醒,但是同时也会受到睡意或者倦意的侵扰。
将被子掀开,指尖触感冰凉。她现在已经暖不热被窝了,因为她不断降低的体温。不过古乐一点儿也不在意这个问题,她现在又不是恒温的高级哺乳动物,她不用呼吸不用进食也可以照样走来走去,她比谁都明白,她是只花妖,她是个妖怪。
步伐有些迟钝和缓慢,但是不耽误她走到阳台上,然后直接从阳台上的围栏穿了过去,在空中迈开自己的脚步——严格依依上她都不算是在走,她现在本就是一个意识体,和蓝鬼差不多的状态,随着微微的夜风,古乐慢慢悠悠地朝自己想要的那个方向而去。
今天晚上宋白演出那个话剧。虽然现在这个时间点,他可能正在和乔巧在舞台上你情我爱地甜甜蜜蜜。
不过出乎古乐意料的是,她正在半空中以极其缓慢的速度飘着,却听见了宋白说话的声音。
下一刻,原本蚂蚁爬一样慢慢挪着——希望等自己过去之后话剧已经结束——的花妖,转瞬消失在空中。
虽然不用看宋白和乔巧在舞台上秀恩爱,古乐现在心情也没有多好。她站在半空中,依然戴了帽子围巾,一双几乎隐没在黑暗里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下方的一男一女。
宋白。乔巧。
两个人选的位置还挺隐蔽,两小片紫竹林之间的一小块空地。竹叶萧萧瑟瑟,有些枯黄,被昏黄的路灯照耀着,透着股自由自在的破败,看上去衰落,也看上去逍遥。这就是植物,我自枯荣,我自绽放或者凋落,即使注定被禁锢住,也是怡然自得。
摇了摇头,不再想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把注意力放到了地下有些纠缠的两个人。
确实是有纠缠。乔巧正拽着宋白的手臂,眼里滚落一串又一串晶莹剔透的泪珠,哽咽着几乎语不成句:“阿诺,我哪里比不过她?相貌,品性,家世,成绩?阿诺!我喜欢你啊,我那么那么喜欢你,我喜欢你那么多年!从小到现在!你给我个机会好不好?只要你和我交往,我只要一个月,我就叫我爸取消我们之间的婚约!”
女孩子眉眼娇俏,似乎浓妆还没有卸下,看起来格外的娇艳动人,只是此时满眼盈盈泪水,妆都有些花,她语气几近祈求,似乎再有半句苛责的话语就会崩溃。这般精致脆弱似乎琉璃的人儿,是要精心捧在掌心里仔细呵护珍重的,是那注定高高在上明艳耀眼的明珠,而不应该是这般,在浑浊黑暗里哀怜伤恸至不堪。
宋白叹口气,他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乔巧死死抓在自己手臂上的手,语气甚至是和残酷动作不符的温和:“乔巧,你今天太累了。我送你回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