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纪家府邸第一次出现几乎能够听到心跳的静。
平日里,纪家都有六班巡逻队伍,彻夜不停地走动在后院内,可今天那些巡逻队也被赤阳殿征调过去封禁竹山和城门了。
偌大的纪家庭院,目前只剩下族内之人和数百仆人。
穿过水榭,走过竹林,那百花争艳的花圃中便是纪瑶儿住的地方。此刻的房间内闪烁着烛火,纪瑶儿面对着铜镜,梳理着头发。
“对于天降之物可有消息?”忽然,纪瑶儿的眼神扫向左手边的那片黑暗里,淡淡地问道。
“并非什么神物,只不过是陨石而已。”沉寂稍许,那黑暗里竟然传出低沉沙哑的声音,听上去更像是来自地狱的声音。
“陨石?”纪瑶儿忽然停止手里的动作,慢慢起身,继而在黑暗前来回徘徊,半晌之后,言道,“赤阳殿会为这块陨石而如此大费周章?这有点说不过去啊!”
“你在怀疑我族祭司的能力?”声音冰冷的没有丝毫情绪的波动,更像是机器的声音。
“没有!”纪瑶儿正色道,“我只是在怀疑赤阳殿的动机。”
“需要我去查查吗?”
“嗯!”思索片刻,纪瑶儿点了点头,十四岁少女的双眸内竟闪烁着与年纪不符的那份冷静与谨慎,“你要小心行事,不能露出任何马脚。”
话语完毕,黑暗内再没有任何的声音传出,想来那神秘人已经离开。
纪烽屋内!
纪烽在屋里又开始运起手印,胸膛微微起伏,呼吸间的循环慢慢地诱导着原玄灵虫分裂传播,与此同时,手腕上的玉镯再次裂出第五条裂痕,五根裂痕宛若虬龙般交叉盘错。
隐隐之光并未让纪烽产生任何怀疑,只是片刻,那毫光便悄然而逝,似乎从来就没出现过一般。
但恰恰是毫光消失之后,纪家出现了诡异的事。
三堂姐纪燕、二堂弟纪虎、六堂哥纪成等,包括纪烽在内的六人屋内,皆出现一行诡异的蓝色浮字出现在六人眼前:后天午时,竹山之北。
只是几个呼吸间,那字便如云烟般消失不见。
“是谁?既然有胆闯纪家,为何没胆出来一见呢?”纪成腾身冲出屋外,眼神宛若雷达般扫视着周遭,边看边说道。
“后天午时,竹山之北?”纪燕在确定屋外的确无人后,回到屋内揣摩着刚刚出现的八个字,“赤阳殿说,近日竹山将天降凶物,可偏偏这时这八个字出现,难道说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凶物,而是神物?”
“难道是神物选主?”纪烽几乎脱口而出,心头不由地燃起希望火苗。
九年,从五岁那年的第一次测验,纪烽就在他人的嘲讽和异样眼光下生活了整整九年。
他承受着比别人重百倍的生活压力。
那些长老会的长老们,总是寻找各种机会来羞辱纪烽,可纪烽知道,他们其实是让父亲难看。
为了自己,为了父亲,纪烽九年来也付出比他人更多的努力,但付出并未给他带来希望的结果,就在迷茫痛苦之际,竹山上的天降“神物”对于纪烽来说就像是明灯,让他重燃了希望之火。
到底是神物呢?还是陨石呢?
谁知道呢?
反正在纪烽心中认定它是神物就行。即便纪瑶儿明确告诉纪烽那是陨石,也丝毫没有改变纪烽的想法,反而两人还吵了一架。
纪烽屋内。
“哼…”纪烽顺手将手边的茶杯打到了地上,面色难看地说道,“陨石?哼,不过是她想得到神物而找的借口而已。说什么烽哥哥最棒,说什么烽哥哥要努力,其实骨子里和其他人一样,都想我永远是废物,看我出丑。哼,好毒的心。”
与此同时,屋外的纪瑶儿静静地流下了眼泪,她不明白,为何善意提醒会让纪烽这么生气,甚至于认为自己好毒?
“我毒吗?哈~”
纪瑶儿跌跌撞撞地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整个人宛若被风雨璀璨的花朵,憔悴面容让人看着心碎。
屋内铜镜前。
纪瑶儿任凭泪水挂满脸颊,双手机械似的梳理着肩前的那缕秀发,嘴里嘀咕着,“原来我在他心中是这样的!呵呵……”
起风了,窗帘诡异的飘动后便停了下来,纪瑶儿连忙擦拭掉眼泪,眼神看了看那黑色的角落。
“他欺负你了?”依旧是那苍老且沙哑的声音。
“没有!是别人。”纪瑶儿背过脸,用手狠狠地擦掉脸颊上残留的泪痕。
“呵,这个理由真不好。在整个纪家,除了他,谁也不能让你生气,这点你估计比我要清楚的多。”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那样说我?”纪瑶儿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我不明白。”
“你不应该怪他!而是应该理解他,帮助他。”
“理解?”
“他长期生活在别人的嘲讽中,太过渴望得到外物来改变现状,如今竹山之事成为他迷茫生活内的明灯,这就是希望,而你却在这时要破灭他的希望,这与杀了他,又有什么区别呢?”
“按你的意思,我伤他伤的更深?”纪瑶儿从未想过这点,“可我只是想保护烽哥哥。”
“理解他,这不也是保护吗?或许他更希望他能保护你。”
“对,我明白了!烽哥哥是个男孩子,有自己的尊严。”纪瑶儿平复心情后,便皱眉问道,“烽哥哥有提到八个浮字,明日午时,竹山之北,会是赤阳殿的阴谋吗?”
“或许吧!“黑暗的角落一时间陷入沉寂,半晌之后,才缓缓响起,”帝都宫本家族的方氏和宫本卿昨夜过来了!”
“她?”"纪瑶儿的脸色瞬间变得紧张起来,“她来做什么?”
“她在文岗城唯一的牵绊不就是他吗?这点你早应该清楚。”又是半晌的停顿,屋内弥漫着紧张纠结的气氛,“你该清楚,他们是指腹为婚,而你们只不过是半路冤家。”
“呵~半路冤家!”纪瑶儿冷笑一声,继而落座在铜镜前,无目的地梳理着肩前的那缕早已平顺的秀发。
角落内未传出声音,屋内又寂静的似乎听到心跳声,片刻之后,那苍老之声再次传出,“瑶儿,我不得不再次提醒你,你不属于这里,你来此是有目的的。”
“唉……”长叹口气后,纪瑶儿将那缕秀发扔回了脑后,起身,背对着角落说道,“明天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阻止烽哥哥前往竹山,至于其他的事,我现在不想考虑。”
“你有办法?”
闻言,纪瑶儿的眼神里竟闪过一丝无奈和痛苦,但那神色也是稍纵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坚定,“目前烽哥哥最在乎的人,或许只有纪叔叔了。”
“你准备……”
“今天你的话是不是有点多了?没人可以伤害烽哥哥。至于你,哼,最好祈祷那的确是陨石。”纪瑶儿说完便径直走出门外,留下那黑暗角落的人独自哀叹。
纪烽屋内。
滴滴鲜血顺着手指落在洁白的茶杯碎片上,殷红的有些刺目,就在刚刚,纪烽平复心情后准备捡起碎片时,不小心被碎片划开了一道口子。
“这难道就是惩罚吗?”纪烽的脑海中回放着一年多来纪瑶儿的种种片段,那种甜入心坎的感觉油然而生,“唉,我真是个大笨蛋,我怎么能怀疑她关心我的动机呢?”
回忆越多,纪烽就越自责,自责自己的口无遮拦,自责自己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凝视着手指上渐渐停止的流血,在看看先前纪瑶儿站的那个地方,不由地摇头说道:“此刻想必她的心比我更加的痛吧!对不起,瑶儿。”
脑海中的片段不知何时被那八个字代替,纪烽的自责瞬间被希望之火焚灭,眼露坚毅的神色,“瑶儿,你要等我。明天,只要过了明天,我便可以摆脱困我九年的枷锁,那时随你如何的打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