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誓的感冒有些好转,他怎么会对又苦又涩的药片感兴趣,他吃得时候,就像方教授所说的不用白开水就生吞下。他还是不肯跟我交流,一个人躲在卧室里抱着那些侦探和玄幻的小说在啃,方教授说今早天气好,叫我陪誓出去小区下的花园里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誓说,他累着呢,不想去。这个倔孩子的狗脾气,叫我们毫无办法,他是适合冷战的那种士兵,我们都是些没辙的将军。
下午三点钟,方教授办完事情,准时回的家。我们开始。
我偶尔会犯困,他就给我说关于华莉莉的事情,我很喜欢去做个听众,我想了解这位年少曾轻狂过的艺术家究竟生命里存在着怎样的情愫?他跟我说一个男人一辈子只会对一个女人动真情,那是初恋,他还说,一个男人一辈子也只会对一个女人谈及责任,那是妻子,除此的均为零。我想到了哲,哲的初恋我不很明白,也许他自己都说不出来名字,而他的妻子,我能够确定,是姐姐。水白告诉过我,一个男人生命中的爱情不能够分成几截来对待,他说粤的不羁会害了我。我知道的太迟,我真得了解和深爱那个人吗?也许,我只是深爱着自己和自己的感情,除此的均为零。
爱和爱情,不能合乎之一。华莉莉,这个情愫恐怕在一场晚夏烟雨的落魄里,昏昏沉沉的丢失了面孔,沦为方均和另一个女子荒诞的幻境……
一个星期过去了,方教授却不叫我再看清楚他的画中的油迹,他总是盖上一层浅黄色的纱布,他说要给自己和我一个强大的惊喜。所以,我的眼睛没有再次漂浮在那些完全参不透的颜料痕迹上,它是抽象的艺术吗?我就永远没有天赋读懂这个教授的神来之笔?可是,我昨天看到的东西,确实不像是背,像是一颗荒芜的根上长着的错杂的植物,它越飘着,我越难以置信。可是方教授还笑着说,我的感受力没错,只是还需要进步和闭上眼睛体验。我闭上过眼睛,当然,永远是黑暗。我也笑过。
您画得是我的背,却无故画做一株无荒根的植物,难道是您的画功不妙?还是您别有用心。我想您属于后者吧。
你是个聪明的丫头,看来我的选择完全没错。
您真得把我弄糊涂了。
衍,等待……
当然,誓最近还是不和我说话,他会偷偷的去推书房的门,但我的记忆力转好,再也不忘记上锁了。他一定可以确定,我就是那种低俗的女人,再也不愿施舍给我属于他的欢乐。下午,他总是出门,故意和我们作画的时间错开。我不懂。誓这个十七岁男孩究竟脑子里装的是什么元素,叫他这么愤世嫉俗?我都被这对父子搞得糊涂了,我还在犹豫,我是否该放弃,我这种欠斟酌的感性思想,会不会殃及我的未来?难道,我对艺术这种无边缘的东西的一丝好奇心,就可以被一个小男孩轻视和不了解吗?我的种种顾虑,就在画芽的末尾,才很清晰的被禁锢了……
几个星期之后。
画作的结束,他叫我看到了,很多。
那个人就是方均,方教授。
他拿出了卧室里最显眼却容易被忽视的那部分,一副镶着蓝钻的油画。在他揭去黄色的纱布以后,我惊恐了,一个裸体女人的背,和这张我的画像竟然一模一样。我看了看方教授的脸光,一屋子柔和的夏日简单拼凑出来的满足的微笑,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也许,这种感觉让这个眼前从平静到激动再到微笑的四十二岁男人,像个雨季的孩子默默点上了烟草之后,躺在床上,把它们吸入了肺部。
他叫我看到这一切是不是纯属于自己偶然意念里随性做的事情,他告诉我,那副镶着蓝钻的画中的背属于他的妻子华莉莉的,而那关于我那副,他说是一种纪念。他说他选择我,是因为一个梦。他没有仔细讲给我听,却说是他妻子二十年后送给他的礼物,就是我。
他在床上竟然掉了眼泪。站在门那边的我,居然没有疑虑就走进了他的床,甚至他掉落眼泪的地方。我没有看到过四十多岁的男人在我的面前如此脆弱,从来没有,他眼角的纹路分明很紧紧的扩张在眼部的柔软地带。许多时候,我不知是怎么坐到床上的,也不知道那两个同样而不同的背,是怎么靠近我的性灵里的,我看着它们,仿佛远古里一种躁狂的音律敲击我,我化作一颗裸露在命运里的植物,在互相的偶然碰撞下,丢失了那原本留在粤明哲身体里的魂魄。
方均教授,他二十年前的所有轻狂和激情,就在这个富饶的夜晚,完全交付给了这个与他不属于同一个世界的女子。这是我闭上眼睛就可以看到的幻觉,但事实并非如此。
我们并排的躺在床上,我们还是平行着的两处风景。交汇的时候,他只是抱住了我的背,而很小心的说着我听不懂的词汇。他使劲的搓着那覆盖在我们身体上的被单,喉咙里若干物质在轻轻的呐喊,衍,你告诉我你就是华莉莉,你告诉我。我的心比我想象的要柔软很多,竟能够容纳这种荒唐的问题,我很想说出来,我是衍,是没有姓氏的衍,是您的“丫鬟”。我没有作声,只是匍匐在他怀里哭了。
我在哭什么,是些许爱情欲望凝结而成的怨愤。这个世界很有意思,需要我的时候,总是低垂了肩膀要容纳我的冷漠的心窗,要背弃我的时候,就像荒芜了的根,永久没有果实去积极向上。
我们不知道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他的敲门声很热闹的,我们都没有办法去找一个合适的牢藏进去。方教授还是犹豫之后,很迅速的开了门。
誓,你先出去,等会我们再谈。
您睡得这么早,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噢,没有,只是刚才忙着作品,这不刚完,就想休息会。
好,那我先出去了。
我很紧张,只是方教授和魁梧的身材堵住了这幕,我躲在了床的右侧,誓没有看到,我松了口气。事情总是与想象力相悖。誓在转身里去的瞬间,看到了我裸露在床下的躺着的浅红色凉拖。他很用力的从教授的身上使劲推门而入,躲在了床上的我被完全暴露在誓面前。我没有看到他的脸是怎么可怕,只是炎夏里鲜见的不寒而栗笼罩着我的发烫的皮肤。
你们……你们在做什么?
誓,我们一会聊。你先出去。方教授双手伏在誓的肩膀上,像一个老父亲安慰受惊的孩子一般,誓用很毒的眼光投影在我哆嗦的身体上。
我都十七岁了,什么都懂了,却看不懂你们在这个流淌着我母亲遗迹的大床上,做了些什么事情?你们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
誓,你别吓着衍,她是无辜的,是我让他躺到床上的。这事我一会给你说。
好,你们这对苟且的无人性的人,尤其是你,若不是你勾引我父亲,他怎么会在我母亲祭日之前犯下这种错误,他为了我母亲已经六年没有碰过女人,这都是我看着过来的,你这妖精!誓那只很薄细的唇里说出的话,我都无法做出判断,是不是说给我听的。
我的眼泪冒出了脸,心脏也恐怕静止了血液的轮回。
誓,好孩子,你先出去,我会解释的,你别这么说衍,他跟你一样还是个孩子。
孩子?孩子能够做出这样不道德的事情?爸爸,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自己,把多少年的苦心等待,就让这个女人毁掉。
誓,你不许这么说衍,我们是清白的。
好。我不说了,你们继续。
方教授的手不由自主地打在誓的脸上,响声肆虐,我们三个人是同时被我的尖叫声震撼的,不要打誓。誓,忽然看到了我的悲伤,关上门,逃离了我们三个的困扰之中。
我哭得好大声,我千方百计的想要逃走,却被方均教授拦在怀里,别走,别走!我的腿酥软在床上的边缘地带。我朝这个失去意识的男人喊,我不是华莉莉,我不是你的妻子!我是衍。方均的视野有些许模糊,他走到那两幅画的中间,很奇怪的笑出声来,他说,莉莉,你既然以上帝的身份,告诉我让我大胆的去爱,为何又叫我们的孩子去承受这些,你是不是想故意试探我的忠诚?还是想跟我来道别,说你要离开我的等待之下?
他站在那里好久,我都不敢移动我僵直的身体。
衍,你回去房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