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面男仍然冷笑:“跟我这种人讲信用问题,不觉得很可笑吗?”
“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我道。“你何必自贬身份。”
“因为我已经不正常了,我都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你又怎么能跟我谈条件。”
我摇头,“又不是生来就不正常,你变成这样,毁容,精神出现问题,是有原因的。”我观察着他的反应,接着说道:“这个原因,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
“我们不妨来做个假设——你之前一直调查某所学校的某些事情,得出了一些真相,而幕后的人害怕这些真相暴漏,就把你毁容后送进精神病院,要你永远地呆在这里,守着那些真相自生自灭。”我顿了顿,说道:“不知道我的推断对不对呢?”
我说得非常委婉,因为我也不确定事情是不是这样,只是结合了我自身的处境和他的一些举动反应。
说到底我还是在试探他。
破面男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一片灰暗之中,那双眼睛越发的精亮起来,仿佛身体所有的能量和精神都集中到眼睛上面去了。那是一种奇异的目光。
看他的反应我就知道我说对了。眼前的男人被关在这里,一关就是十几年,极度的折磨让他变得浑浑噩噩,唯有和“那件事”有关的话题才是唤醒他的钥匙。他将这把钥匙深埋在心里,当终于有人和他提起的时候,他不激动那才是奇怪。
看来沉稳的人格就是破面男原本的人格了,是这么多年的打击,让他变得这样阴沉的吗?
“楼梯,实验。”我重复着破面男发狂的那个时候不断重复的这两个词。在我说着的时候,我看到破面男的目光渐渐地沉郁下来。我接着说:“不管一个楼梯有多么的高,它都是缓坡下来,如果一个人从楼梯上面摔下来,最严重的状况是受伤,根本不可能知名,更别说把坚硬的头骨摔裂。我想,不是有‘人’事先谋害了他们再将他们推下楼梯,造成坠楼的假象,就是他们的身体构造发生了什么变化,就像你所说的‘实验’”
其实之前我的思维都是围绕着有人或是“鬼”,用暴力的手段击打他们的头部致死然后推下楼梯,据我所知,往届大部分学生的死都有头骨碎裂的迹象,小灿和瑞晨也是其中的成员。
真正想到可能是他们思维或者身体发生变化的是在叶安出事之后。我不愿意回想医院里的种种,一去回忆,叶安的笑脸和他那带血的脸就会重合。
可是,我不得不去认真思考,因为卓耀宇在复述叶安被送到医院一直以来的情况的时候,有一点我非常的在意。
那就是卓耀宇说,叶安在住院期间身体经常发生抽搐的症状,任何药物对这种抽搐都没有作用,当时我问那当叶安发病的时候都是怎么解决的,卓耀宇就回答说,每次都是叶安从床上摔下来,才恢复平静。
从床上摔下来,昏迷着毫无意识的叶安怎么会无缘无故地频频摔下床去?医学上也从没听说过把自己摔到地上就能抑制抽出。
当时我还想这其中的原因会不会与叶安失踪时候的“经历”有关,毕竟从监控中看到他的举动真的太怪异了,找到他的时候,他的自虐倾向也太怪异了。
后来当我细想,抛开一些惨烈的外表,我才猛然发觉,“摔下床”这种状况,和“摔下楼梯”是多么的相似!
摔下床就能够抑制抽出,那么那些摔下楼梯的学生,他们死前在看着眼前楼梯的时候,是不是也有一种想要摔下去,想要快点解脱的念头呢?
如果这是真的,那他们那种“想要解脱”的念头,又从何而来?
如果是鬼神控制住了他们的思想,那我们就真是毫无办法。自从接触这些事情,我始终都不愿意往那方面去想,无神论也好,生科学后遗症也罢,我就是不愿意把事情简单归纳到鬼神之说,即使论证的过程会很辛苦,我也不愿意放弃。
不是鬼神,那就是人,人如何做到控制另一个人?那就是,对他的身体动手脚!
所以当破面男吼叫着喊出“实验”的时候,我突然就有了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好像心中的猜测终于被论定了一样。
此时破面男看着我,就好像要把我看出个洞来。我也定定地看着他,清晰无比地说:“我知道你曾经是大学教师,所在的大学很可能就是南映理工大学。我想在那个地方,一定有你尘封的往事,你愿意跟我讲讲吗?”
破面男没有作声,过了一会儿才道:“你真的想听吗?”
我点头,破面男就说:“或许你会后悔,不,你一定会后悔选择听我诉说,因为我所要说明的‘往事’和‘真相’非常的残酷和黑暗,但却是无比真实的,这些真实的一切会刷新你的世界观,甚至会让你承受不住而崩溃。”
我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不是在危言耸听。有些事情,真的是不知道比知道要好,所以傻瓜才都是幸福的。
或许,逃避是我现在最好的选择。
可是走到现在这一步,我知道无论如何我都不能逃避,我想,就算我真的崩溃,也要比被怪事折磨要强。
于是我用我最坚定的语气说:“没有关系,无论真想如何,我都能接受。”
破面男看了我一会儿,然后竟然笑了,这种笑容很惊悚,但不知怎么,里面有一种说不出的无奈。
他说:“你以为只有楼梯会出事?你以为死去的都是新生?不,那只是冰山一角,是表象,表象之下的所有,你并不知道。”
之后他便开始了他的讲述。破面男的嘴部受损,说起话来并不清楚,声音都是沙哑的,但作为一名教师,他的讲述条理清晰,逻辑性非常好。
多年来如同囚禁一般的生活,让他忘记了很多事情,甚至已经忘了自己的身份,然而他始终记得当时的所有细节。
我一下子便融入了他的语境,跟着他的话走,我仿佛穿越时空,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那所大学。
南映理工大学,这所美丽的学校坐落在中国华东地区,每年都吸引着无数的学生,其中的原因不光是她的景色宜人,更因为她是以学术著称的闻名全国的理科高校。无数的学术成就铸就了南映理工大学的辉煌,荣誉将她包围,功勋让她成为年轻人梦想的摇篮。
破面男的名字当然不是破面男,那时候人们还记得他的名字,他叫王维景,是刚进到南映大学的一名讲师。他很年轻,也很优秀,有着青年教师的激情与奋进。
工作之余,他无意中了解到当年罗施言坠楼的事情。这件事情已过去多年,再提起来,只是茶余饭后不经意的一句话题。然而王维景没有一听一过,他并不相信罗施言是警方判定的自杀,因为在这个老实的年轻讲师印象中,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孩子正值充满激情与梦想的年纪,实在跟自杀挂不上边,何况这里面的确有很多的蹊跷。
对这件事情的怀疑称得上是他的一厢情愿,他和罗施言没有任何的瓜葛,但是那个年代的人都非常的实惠和固执,罗施言一案激发了他无穷的好奇心。
这种好奇心对于一个科研人员来说是可怕的,因为他们本身就带有一种追根问底的性格特征。
经过多方面的打听,他确定了罗施言的死亡是在当时他所在时间的四年前。
他大学讲师的身份让他可以自由出行档案室和资料室,随便的跟有资历;与熟悉这所学校历史的教授谈话;还可以用教师的身份来询问学生和自由出行校园。
当然记载这样资料的文档,就算是作为讲师的王维景也不能够去看的,他之所以能看到,是因为他当时做了和我一样的事情,那就是偷偷潜入绝密地带。
经过了大量的调查,他发现坠楼的不止罗施言一个,继他之后,每年还有学生以这种方式死去。
这是我所不知道的,根据我的打听,是说罗施言死后的十多年里都没有再出现事故,只是近年来在楼梯上听到奇怪的声音,而后才相继有人出事。
其实比起我的打听,我更相信破面男的话,不是我不自信,而是因为他调查的时候离出事的年代更加的近,而且他的身份也让他的调查更加全面,这些显然都是我做不到的。
根据他接下来的讲述,这些途径的确帮助他更接近事情的真相,但同时也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