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眸是在二月生的孩子。头一天晚上开始阵痛，到第二天早上才把孩子生下来，是个男孩。
下午，绝煞抱着孩子坐在床边，和她说这孩子长得有多可爱，引导着她的手去摸孩子的脸。
“天啦，他好软。”语眸惊叹一声，慌忙收回手，“我怕碰伤他。”
“我的儿子才没那么娇弱！”绝煞说，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你辛苦了……”说着，意犹未尽地搂着她，还想多亲几下。
语眸将他推开：“有人来了。”
他细听了一下，没听见声音，不满地道：“你哄我！”她耳朵是灵敏许多，但也用不着这样诓他。
“谁哄你了？”她将孩子抢到手中，“留我这里，我和他睡。”
他还想说什么，突然听见急切地脚步声在门外响起，知她没有诓他，不舍地松了手站起来。
“王爷！皇上来了！”外面的小厮说了一声，然后没声音了。
语眸手一抖，害怕地问：“他来做什么？”
绝煞也不知道，一时找不到借口安慰她。
“皇上驾到——”太监响亮的声音已经传来，门外的丫鬟仆妇咚咚地跪下地，此起彼伏地道：“叩见皇上、叩见皇上……”
“全都退下！”慕容绝风的声音已经隔墙传来。
外面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有人离开，有人进来。
“生了？”慕容绝风冷笑的声音进了门。
语眸抱紧孩子，惴惴不安地往床角靠去。绝煞挡在她身前，看着眼前陌生的大哥。
慕容绝风看了他一眼，挥挥手，身后的太监抬进来一张盘龙金雕的椅子。他坐下去，摸着手上的扳指，缓缓地道：“绝煞，你知道姑母最近在做什么吗？”
“不、不知道……”绝煞用他傻气的声音回答。
绝风放下手，手指在扶手上滑动：“她和四皇叔一起，想反了朕！”
绝煞心底一惊，姑母和四皇叔要反他，那他来这里做什么？
“咱们父皇只有两个孩子，朕和你。朕现在没有孩子，朕若死了，按理该你即位。你现在是傻的，谁知朕一出事你会不会突然聪明起来——就算不聪明也没关系，还有你的孩子，名正言顺。姑母和四皇叔扶他做个傀儡皇帝，没人会说什么！”
“皇兄！”绝煞一惊，知他今日是冲着这孩子来的。
慕容绝风听他这一声“皇兄”，哪还有丁点无知的样子，分明已经急得不行。他一掌拍在椅子上，差点将椅子拍碎：“把孩子抱过来！”
“不！”语眸一惊，紧紧地抱住孩子，绝煞也张手将她和孩子抱在怀里。
太监来势汹汹，十几个人将他拉开，强行将孩子抢了过去。
“孩子——”语眸的大叫一声，“绝煞，我的孩子！”
“还给我！”绝煞跳起来，对那些太监拳打脚踢，想要将孩子抢回来。但他一个人，哪里是那么多人的对手，才喊了一声就被按住，脸直接摁在了地上。
眼睁睁看着太监将孩子交给慕容绝风，他死命地挣扎着，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慕容绝风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脸，孩子哇哇大哭。
“绝煞……”语眸在身后哭泣，咚地一声摔下了床，往前面爬来，“我的孩子……”
“皇兄——”绝煞大叫，“把孩子还我！”
“你居然装疯卖傻，骗了朕十几年！”慕容绝风看他一眼，“朕还以为这个孩子只是来错了时候，看样子，他根本投错了胎！”
他绝不允许任何威胁存在！
慕容绝风举起孩子，猛地朝地上摔去。
绝煞怒吼出声：“不——”
惊天动地的声音吼得语眸一阵耳鸣，恍惚中，她听见孩子叫了一声，一滴温热的液体溅在她脸上。
整个世界在刹那间寂静，她大脑一片空白：“绝煞？绝煞……你在哪里？出什么事了……”
绝煞伏在地上，双眼干涸一样看着瘫在地上的襁褓。血溅满地，他眼眶倏然涨红，抬头怒吼道：“慕容绝风！”
“绝煞……”语眸推开身前的障碍，摸索着往前爬。很快，她摸到了襁褓，一把抱起来，却是触到一片****的温热。
血腥味充斥在鼻端，她手颤抖着摸上孩子的脸：“孩子……孩子……不……”她抱紧襁褓，连哭泣都丧失了能力。
“不……”悲痛之下，她呜咽出声，好久还久才崩溃地大叫出声，“啊——啊——不——”
门外传来声音，有人对慕容绝风道：“公主来了。”
慕容绝风起身：“回宫。”
刚转身，碧月已经走了进来，看见屋中的情景，惊得身子一晃，愤怒地看着他：“你做了什么？！”
“朕做什么，还用不到人来管。”他越过她离开房间，走到院子里，突然下令，“将大长公主拿下！”
碧月正朝绝煞走来，闻言一惊，转身已有数十个宫人打扮的高手冲了进来。她措手不及，一番搏斗后，被抓了起来。
绝煞和语眸已经麻木，感觉不到周遭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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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死了……
她刚出生半天的孩子就这么死了！
她哭了好久，眼睛都痛了。
她抱着孩子的尸体，沉默地蹲在墙脚，怎么也不肯松手。
整个王府，默默地哭成一片。
“眸，把孩子给我。”绝煞抓住她的手，颤抖的手指想要将裹着孩子的襁褓从她怀中拉出来。
“别碰我的孩子！”她尖叫一声。
“他已经死了……”
“他没死！”语眸一把推开他，“他只是睡着了！你滚……你走开！都是你不好……都是你不好……”
绝煞看着她，泪水大颗大颗地落下来。擦干眼泪，他又过去抢孩子：“眸，你听话……孩子我们还会有的……我们把他葬了吧……别让他这样孤单，他会怨我们的……”
语眸痛哭起来，松了手：“绝煞……呜……绝煞——”
“我在这里。”他抱着她。
“孩子……我对不起他……”
“我对不起你们俩。”他静静地落泪，“把它葬到我母亲旁边可好？让他奶奶陪着他……”
他也好痛。但他没有颓废的权利，他得照顾她。
“好……”语眸伏在他肩头，哭得不能自已。片刻后，缓缓地晕了过去。
“眸！”他吓了一跳，确定她只是太累了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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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个月，绝煞才将孩子的遗体送去皇陵下葬。碧月半个月前死在狱中，几天前已草草下葬，他顺便去拜祭一下。
这一个月，语眸强忍着悲伤，为孩子准备了许多东西，穿的、玩的、吃的……
她恨自己没有一双眼，连衣服都缝不了。她试着缝了一件，却是扎得满手是血……她明明可以慢慢做张手帕的，为什么现在什么也做不了？最后，几乎所有的衣服都是明心帮她缝的。
她没为这孩子做丁点事，唯一将他带来这世上，却害了他……她好对不起他……
晚上躺在床上，绝煞抱着她，在她耳边问：“你有什么话要对他说的？我明儿个嘱咐他……”
“请他莫怨爹娘。”她流泪道，“绝煞……我……”
“他不会怨的。”他说。要怨也不怨她，怨他就够了，是他没本事保护他们母子。
“绝煞……我想回璧周……”
“会回去的。”他双眼静静地注视着黑夜，“我不让你呆在这鬼地方。”
慕容绝风！此仇不共戴天，终有我报的时候！
翌日清晨，他给她穿衣，给她梳头，喂她吃饭……
吃完饭，小厮来说：“王爷，可以走了。”
“我也去！”语眸站起来。
“别。”绝煞拉着她，扶她回房，“我去就够了，你等我回来。”
“可——”
“听话。”他伸手碰了碰她的发髻，“你头发乱了，我再帮你梳一梳。”
她任他将自己扶到梳妆台前。他取下她的发簪，放下她的发髻，拿起梳子一下一下地梳起来。
小厮在外面催了几次，他耐心地给她梳完才离开。
“眸，等我回来。”离去前，他把梳子塞进她手心。
她握着梳子，点头：“你路上小心……孩子……等我们回了璧周，我们再生……”
“嗯……”他眼眶润湿，低头在她额上吻了吻，转身离开。
她听着他脚步声远去，挪动脚步。明心过来扶着她，她缓缓走到门口，倚着门，就这么等着。
过了近半个时辰，明心说：“别站在这里了。皇陵那么远，只怕才出城呢，不到太阳落山，怕是不会回来。”
“我该去送孩子一程的……”
明心难受地咬了咬唇，不知如何劝她。
这夜，他没有回来。
他趁着出城，远离了帝都，扔下她一个人守着悲伤，守着他的承诺。
眸，等我回来。
那你何时回来？
她问，问着空气，没有他的声音。只有他最后交到她手中梳子留着点点余温，她紧紧地握着，在手心摁出一排齿印。
绝煞……你去哪里了啊？你怎么可以扔下我……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她忘却了痛失爱子的悲伤，只余下等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