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青妤撇开视线,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这徐福固然可恶,但指示他过来的人,才是罪大恶极,她不是同情徐福,而是为他感到可怜和悲哀,作为别人的棋子,最后的下场,固然可知。这事她知道,南宫胤天也知道,她不是不忍心去看,她是不屑去看,也不想去看,腻乏味的戏码,她看得并不多,可是,却也不少了。站在许青妤身后的夏儿春儿已是吓得脸色苍白,再见过世面,她们也不过是十多岁的女孩。相比之下,司徒若兰显得平静很多,她站在一边,面色不改,仿佛看到的只是很平常很普通的事情,脸上的娴静此刻显得过于可怕,明眸之中没有一丝的情绪,无论是同情还是恐惧。
人的阴谋在揭露的那一刻,往往只有两种反应,一种的本能的求生,一种是无畏的抗拒。宫里的奴才给主子办事,事情办不好,也有两条路,一条路是聪明人,自己死了换家里人身边人的荣华富贵,一种是釜底抽薪,把主子供出来换自己的一条命,其实到最后还是难逃一死。
徐福是个聪明人,他不只是他一条命,他还有家人,兄弟姐妹,入宫后就没想过光宗耀祖传宗接代,但是,他不行,他弟弟可以,他至少要让他弟弟传宗接代光宗耀祖,所以,他不能说,他什么都不能说,只要他什么都不说,他还有一丝希望,但是他如果说了,主子如果死了,他就真的死定了,这样的生存规律,他看过太多了,宫里的人都是辛辛苦苦从泥漕荆棘里头爬滚的人,怕的不是自己死,而是身边人死。
南宫胤天知道问不出什么了,他也没兴趣去看这个奴才恶心的把戏了,挥挥手小全子让人将其带走,怎么样从他口中获取南宫胤天想要的话,到了慎刑房,自然能让他开口,现在,不用浪费口舌了。戏看完了,司徒若兰告退,临走前她看了许青妤一眼,那个眼神,让许青妤莫名地感觉到,她们还会见面,而且,她有话,要对她说。
当南宫胤天拉着许青妤的手,对她说抱歉的时候,许青妤伸手掩住了他的嘴,轻淡地摇摇头,只是一句,“不用说对不起,信任,本来就不是凭空而来。”
这句话是实情,然而南宫胤天不知道的是,许青妤在说出这句话后,将她刚刚对他萌生的那一丁点情愫磨灭掉了,后来许青妤得知,徐福在送去慎刑房的时候,自尽了,具体的经过许青妤没让人去打听,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她本来就没有想过能用一个徐福牵连出其他人来,只是,她在后宫里第一次反击,成功了,不只是狠狠的扇了“徐福主子”的一个响亮的耳光,连带着皇后,也成了被人利用的红刀子。
夜,格外沉静,墨黑色的浩瀚之中似乎蕴藏着某种神秘的力量,看不穿,望不透,镰刀般的月牙弯弯地挂在天上,格外清晰明亮,皎洁的月光落在青砖上,昏黄微暗,树影摇动,簌簌风声作响,偶感凉意。凉亭里面的黑影似乎隐藏地格外仔细,轻轻踱着步伐,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树影在动,簌簌作响,风吹拂着,却吹不散夜的诡谲。那抹黑影似乎融入了黑夜之中,除了悬挂在夜空中的月牙儿,没有其余的光线照射到这个亭子,孤寂,凄冷,仿佛是被遗忘,她盯着湖面的凌波出了神,倒映在湖面上的月牙儿影子格外柔和,却是摸不着的幻影。水中月,什么才是真实的?她用了心,却没有注意到一盏灯笼由远而近地移动着,一个人?还是两个人?灯笼照着路,直到亭子外才停下。
执灯笼的人站在原地不动,而另一个人影走上凉亭,步伐轻缓得几乎听不出声音,加上原本站在亭子里的人正出神,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不知是站了多久,也许是一秒钟,也许是一个时辰。
“你来早了!”那个人对着她的背影说道。
清冷的嗓音在静谧之中格外清晰,让她浑身打了个激灵,徐徐转过身对着来人作了一礼,说道,“这是妾身应当的。”应当什么?应当来早等她?还是应当如此恭敬谦卑?
许青妤看不清她低垂下的脸是怎样的神情,但是她的谦卑恭敬,却是叫人很安心,只是那样的乖巧,到底是什么原因,只有利益捆绑起来的关系,是最密切和安全的,“这次多亏了你,功不可没。”
“妾身只是想让您明白,妾身的诚心。”她的嗓音,就如同她的人一般,乖巧恬静。
“你的诚心,我看到了,只要你全心待我,有我一天,必不会亏待于你。”有欲望的人,往往比没有欲望的人更好控制,许青妤的自信在于,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她期待自己带给她什么。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她不介意给她想要的,只是,代价就是,她也要得到她想要的。
女子闻言清柔地笑着,也许这个还不够,她,还能做得更多,为她做更多,她不适合做掌权的人,可是,她却是适合做权谋之人,也许她选的不是最好的那一个,她却想要让她成为最好的那一个。看到许青妤略思的神色,她说道,“还需要妾身做什么么?”
“你是聪明人,知道该做什么,我不会限制你,你尽管放手去做,等我需要你的时候,也是你的出头之日,你要的,不用我给,都能得到了。”许青妤不想去刻意安排什么,她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她与她的关系,她要让她成为一个出奇制胜的棋子,也许,现在的用处还不大。
“是,妾身明白了。”女子没有反驳,顺从地应道。
“宓秀宫的姑姑夏茜,与我有段情意在,你留点心,我不希望,她成为郑充华的所要用来杀鸡儆猴的对象。”许青妤虽然有心护着夏茜,可是毕竟不是同一个地方,远水救不了近火,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她无论如何都处理不过来,而这个人正好在宓秀宫,即便身份不高,可是,以她的聪明才智,知道该怎么做。
“良娣请放心,夏姑姑也是妾身所敬之人,定尽全力护她周全,郑充华这段时间的所作,无意是自掘坟墓。”女子说话时带着几分自满,唯有这一点,不同于她给人的感觉。
女子说的话,和夏茜有异曲同工之妙,夏茜也曾经说过郑充华的举动,只会给她带来灾难,既然有这么多有心人瞧得出郑充华是在自掘坟墓,那她为何还不收手,许青妤想不明白,她到底想要干什么?难道,当真以为沈顺媛会保她周全吗?
“良娣是不是很好奇,郑充华为何不收手?”女子看出许青妤的不解,主动问道。
“你知道?”
“妾身不知。”女子如实答道,看到许青妤的柳眉蹙起,又接着说道:“但是妾身能猜得到,郑充华不是不明白,也不是不收手,而是收不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