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丝袅袅,徐徐缥缈,似梦如幻,淡蓝色帘子垂落,朦胧绘影屋里的雕花木床,绫纱床帏微微拂动,却惊不醒床上熟睡的身影。
“吱……呀……”一声门开了。
夏儿从外头进来,看看帘后依然熟睡的人,起步上去,撩起帘子,隔着床帏,压低嗓音,“小主!小主!该起身了!”
床上的人久久没有动静,夏儿又撩起床帏,声量加大了些,“小主,小主,该起身了!”
声音里带着几分焦虑,床上的人儿阖上的眼睑微微颤动,不时缓缓睁开,没有焦距的眸瞳清丽却无神,怔怔地盯着床帐看,直到渐渐凝集起焦点,清灵的眸子暗藏着烦躁和不耐,赫然坐起身。
夏儿唤了几声后,床上的人忽然直直坐起身了,吓得夏儿倒退几步,有些惊愕地看着她,“小,小主!”
许青妤呆滞地转过头,顿了顿才眨了眨眼睛,缓过神,看着一边呆住的夏儿,蹙起了柳眉:“现在什么时辰了?这么急?”
夏儿还没反应是怎么回事,闻言赶紧回话:“小主,已经是五更天了,今儿个小主要去给正苑主子请安,还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这个时辰误不得的,昨儿个奴婢忘记提醒小主了,小主可不能拖时呀!
许青妤捻了捻眉心,平时在家中虽然起得也早,可都是自己习惯了的,如今入了宫,晨昏定省的规矩是姑姑教过的,可没想到头一回就险些误了时辰,不过她记得姑姑提醒过的请安时间应该是辰时。
“宫里的规矩不是卯时起身,卯时三刻梳洗,辰时请安的么?怎么五更天过来唤了?”
“小主记住的卯时起身,三刻梳洗,辰时请安是没错,可那是之后,今儿个是首开脸朝凤的日子,需比平时提前一个时辰做准备,卯时到正苑娘娘那边请安后,由正苑娘娘带着小主前往凤仪宫拜见皇后娘娘。”夏儿解释道。
许青妤有些疑惑了,“我不过区区宝林,何以有资格面见皇后娘娘?”
“因为小主是新入宫,按照宫里的规矩,所有小主无论身份高低,册封第二天必须要到凤仪宫去拜见皇后娘娘,宫里称为朝凤,又有俗话开脸,许多小主入宫都很把握这次机会,因为东西六宫所有的娘娘和小主们都会到,能否让其他的高位娘娘”看重“而笼络,才是在后宫里生存下去的道理。”夏儿生怕许青妤会看轻了这次的请安而误了将来,特意讲得具体了一些。
许青妤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就在她们说话的时候,夏儿已经将其扶起并服侍洗漱更衣,夏儿备的是入宫后宫里按照规矩配置下来的宫服,绣梨花纹图缵暗珠粉红色锦服,可许青妤瞧着颜色并不喜欢,“将那件梨黄色的宫服拿过来吧。”
夏儿顿了顿没说话,还是转身从衣柜里拿出另一件宫服,梨黄色的缠丝如意挑云纹衫给许青妤换上,略施粉黛的容颜清馨恬淡,梳静雅的垂云发髻。
一切就绪后,夏儿打了灯笼在前面引路,一路上解说正苑那边的情况,正苑的代主位是宁妙仪,与上回许青妤见过的同为宓秀宫的沈妙仪同品,而宁妙仪却比沈妙仪足足早了三年入宫,因此,在宫中的声誉和地位,自然也不是沈妙仪所能比拟的,宁妙仪在宫里的口碑不错,只是听闻身体孱弱,极少离开正苑。
许青妤从卯时三刻离开沐昔坞,却到卯时七刻才到正苑,随着殿外头的司监唱奏,许青妤进了殿,殿中已是座无空席,看来,许青妤来得还是晚了,她目不斜视缓缓而至殿中央,盈盈叩拜行大礼。
“沐昔坞宝林许氏给宁妙仪问安,愿宁妙仪长乐未央。”
正殿主位之上,宁倩端坐其中,一身霞红锦绣双蝶钿花纱衣下笼粉锦拖曳丝缎裙,笑容温和婉约,举手投足仪态端祥,这一届入宫的佳丽可真不少,一早上看得眼花,却来回都是空有几分容貌的,而许青妤虽然晚到,却也立时让所有人都把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宁倩亦然,在她看来,这个许氏容貌一般,却依然一袭淡妆素衣,不算出色的清丽中带着些宁静,一双明眸虽只是乍抬随即垂下,却出奇地清澈。
“起来吧!”
“谢宁妙仪!”许青妤正准备起身,从左侧的座位上倏然传来并不友善的声音。
“许宝林好大的架子,让宓秀宫这么多人等你一个,当真是入了宫,也变得娇气了。”说话的女子连视线都懒得停留在许青妤身上,而是斜看上座的宁妙仪,一句话,几乎是从鼻腔里哼出来的一般。
“唷,这不知道的还好,只可惜啊,许宝林出身寒门,怎么一入了宫,就忘了规矩。”接茬的是一个身着团花簇簌粉色绣青边条纹宫服的女子,从所梳的流苏发髻来看,份位也并不高。
若是许青妤留心,便可发现那位先开口的女子便是上回与沈妙仪一同的郑充华,然而她却面不改色地起身,视线朝上面对着宁妙仪,却不敢直视,清眸微垂,仿佛别人说的,并不是她。
“可有人偏偏就以为自己成了主子,目光都变得远些,赶上连和咱们这些人说话都不乐意了。”
郑充华和后来搭话的李良娣有一句没一句嘲讽着,可半响没见许青妤答话,也毫无动静,偌大的正殿寂静得只听见她们的声音,两人的脸顿时变得尴尬,瞪着眼珠子盯着殿中纹丝不动的倩影。
大殿中的气氛顿时显得十分诡谲,而本来应该成为风头的许青妤偏偏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直叫郑充华二人咬牙切齿。
“两位姐姐又何必为难许宝林呢,才入宫,不懂规矩还是有的,以后教教也就是了,宁妙仪的身子不好,这些个小事就不用在她面前提起图劳伤神了。”沈玉婷端起一边的茶杯,呷了一口,不缓不慢地说着,听着像是在打圆场,她的话一落,忙着巴结的声音就起起落落了。
“沈姐姐说得可真是有理,这等容度和气质,真不是我们这些人可以比拟的。”邱婳儿父亲是御史台中丞,如今册封正七品御女居住沐羽坞,她早已打听到,如今这个宓秀宫虽然主位是宁妙仪,可是受宠的人,却是沈妙仪,一听沈妙仪说话了,立马就逮到机会巴结。
“就是就是,这许宝林不懂事也就罢了,气着了各位姐姐,可就不妥了。
其他人虽然带着鄙视的眼神冷笑和嘲讽,出口的却也都是些富丽堂皇的奉承话,然而沈妙仪却听着似乎很舒坦,全然忘记了方才自己下面的人受到的冷落,而众人似乎此刻也都忽视了如今这里的主位,是宁妙仪,还有一些新入宫还弄不清楚状况的,不敢随意说话,可也看不过去众人敌对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