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仪收回了手,双眸紧紧盯着面前似乎谦卑有礼的人儿,脸上带着甜糯的笑容,说不出是高兴抑或不高兴,回头看看两位姑姑,曼言:“这柯姐姐是本主的相识姐姐,你们可要好生照顾好,依姐姐的容貌,入选,应是注定的事儿了吧!”
杜蓉的眼角不自觉抽了抽,微微垂下头不语,夏茜面上带着适宜的微笑,福身一礼道:“奴婢们不敢多言,各位秀女小主都是将来的主子,奴婢们自是好生照料,至于入选册封,那是各位小主们将来的福分,奴婢们不敢妄言!”
毫不失礼的回答,适时地把这尖锐的话锋避开,沈妙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笑着转移了视线,“那倒也是,是本主太心急,险些忘了规矩。”
“奴婢不敢!”夏茜微微一鞠,温和的嗓音带着并不算明显的疏离。
沈妙仪不置与否,环视了一眼都低垂着脑袋的秀女,心里有说不出的得意和舒坦,全然忘了当年她也是这般被别人扫视过。稍尖的下巴微微抬起,示意了一下身后的人,拉长音道:“如此,咱们也不耽误了姑姑的时间,时候不早了,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走吧!”
“恭送沈妙仪!”众人欠身齐声道。
原本跟着沈妙仪的一行人随即跟上,就在和众秀女擦肩而过时。
“哐啷!”一声,清脆的响声从地上传来,随着大家的视线,一只金钗摔在地上,上面原本的栩栩如生的金蝶羽翅已断,有些惊心的破碎,再抬头一看,柯芷筠的发髻有一处发丝松散了些。
完全是个意外,众人被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到了,站在柯芷筠身边的王良媛双眸圆瞪,似乎也受了很大的惊吓,她带着略微委屈的神色向回头的沈妙仪欠身:“沈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还没等柯芷筠说话,沈妙仪便先蹙眉怒叱道:“怎么一回事,笨手笨脚的,本主刚刚才说了柯姐姐是本主的相识姐姐,怎么,这会儿便有人有意见了不成!”
王良媛连连摇头,一脸的无辜和畏惧,嗫囔道:“不,不是的!”
沈妙仪狠狠瞪了她一眼,回头便歉意道:“柯姐姐别在意,我代她道不是了,这钗子坏也坏了,回头,我让人给你送一些过去,你挑挑便是,绝不比这差。”
柯芷筠看着地上残缺的金钗,从心底传来针扎一般的痛。
“筠儿,娘没什么给你的,这个金钗是娘陪嫁时便留下来的,等你入了宫,便带上,也算带着娘入了去,免得孤独。”
“筠儿,宫里人不似外头,处处都要担着心,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可是,别叫人骗了去,那可是没活路的。”
“筠儿,别争,别夺,该是你的便是你的,争来的,夺来的,终究要还啊!”
娘的一颦一笑,一语一言,似再次翻回记忆,重新在脑海中掠过,她隐藏在袖口里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攥成团,紧紧地,直到指甲扎到手心传来的痛,她略垂首,柔言:“无事,不必了,沈妙仪好意,民女心领了。”
就在柯芷筠的话刚落时,一只手伸向地上的金钗,待大家回过神,金钗已到了许青妤手中,众秀女甚至来不及反应,除了惊诧。
许青妤连自己都不明白和无法理解自己的想法,当她顺着思路拾起裙裾旁的断钗时,已经由不得她自己多加思考了,顶着众人各有深意的眼神将断钗递给柯芷筠。
有人在担心!有人在嘲讽!有人在冷眼!有人在惊讶!连这断钗的主人,柯芷筠都在惊愕,但很快便回过神,当她带着感激的恬意眼神向许青妤颔首表示谢意时,许青妤只是浅淡一扫而过,似乎拾起断钗的人不是她,所有人现在注目的,不是她!平淡!素静!
沈玉婷深深地看了许青妤一眼,并没有说什么,清灵的眸子一下子深了颜色,看不出任何表情,双颊的梨涡依旧迷人,只是少了什么似的,仅仅是挂在脸上,没有其他,但她扭头与许青妤擦肩而过时,众人似乎感觉到身上一阵颤意,尽管是隐藏,都遮掩不去的寒冷。
只是许青妤似毫无知觉一般,谦恭地半垂头,浅陌眨了眨清冷的眸子,清风拂过一般,不留丝毫痕迹,步伐远远离去,众秀女没有从方才的插曲中醒来,两个姑姑似乎也顿了一下,直到杜蓉的沙子般的嗓音划过众人的耳畔,倏然惊醒!
“好了,走吧!”
毫无情绪的一句话,却将各有心思的众人从沉迷中拉回,一行人沉默着,去了西苑。
莫道缘分天注定,姐妹情分月可鉴。
宓秀宫,多少年来,来来走走的倩影无数,悠悠荡荡地蜿蜒回廊似乎诉说着谁还残留的故事,就如深夜里细碎的声音似乎是宫女们还在怀缅着曾经哪个人的故事……
西苑之中,每两名秀女一间房,每房依然有两名宫女侍候,到这一刻,大家才开始明白,终于感觉到自己即将成为这个后宫的女人了,那个南朝最尊贵男人的女人。
许青妤住在西苑之中的内东院,而同屋的是一个富家小姐,她叫江雪娴,人如其名,白如雪,但性子却不同,人挺和气,很有活气的女孩,她对于自己能通过晋选很高兴,高兴到脸上眼里全是喜庆,让人看着舒服,许青妤打心眼里也挺喜欢这个“妹妹”,自打同屋后,江雪娴就认她做姐姐了。
自上次断钗事件后,众秀女对于许青妤多了一份敌对和疏离,可江雪娴似乎没有什么别样的情绪,对于许青妤真如亲姐姐一般对待,虽说许青妤本性冷淡,却也记在心底。
晚间凉意深了,江雪娴跑到隔壁房里说谈,许青妤一个人在屋里呆了一会,感觉有些烦闷,便也出了屋。
入宫的时间越长,自己便越不再似自己,从入宫之后,许青妤便感觉自己似乎踏入一个将会颠覆和扭曲她生命的地方,从开始到现在,她似乎都没有意料到能走这么远,这是命吗?她不只一次地想到,这条路走下去,自己将会怎样,那一次“意外”,真的,仅仅是意外吗?
心里没底,谁都没有,就算是自欺欺人吧!她宁可承认那确实是个意外,一个与她擦肩而过的意外。
不知不觉,走进了凉亭,抬头看看天上朦胧的月色,说来也奇怪,白日里还是晴空万里,这会儿,便已有乌云遮密,明天,怕不是个好天气呢!
耳畔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还没来得及转身,便听到低柔而熟悉的嗓音。
“这么巧,又见面了!”
许青妤把视线从朦胧月色中收回来,缓缓转身,面前站着美人,在暗淡的月色洒照下,恍惚似一副画,一副空谷幽兰一般在朦胧下绽放,轻柔却绝美倾城。她心中轻叹,她真的很美,美到叫人不忍亵渎,月光的倾泻,只会给她增添光彩,而夺不去她丝毫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