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总是怂恿人们对各类事物跃跃欲试,但终其一生,还是应该有所选择,并且有所坚持。其实,做好一件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坚持做一件事,因为这需要有些牺牲精神,需要保有一种淡泊名利、甘于寂寞的心境。
著名诗人卞之琳有一首传世名作这样写道:“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你是否无数次读到过这首《断章》,你是否看到桥上看风景的人便不禁莞尔,你可曾知晓那个在清风明月之下装饰了别人梦乡的姑娘是谁?诗人卞之琳一生只结过一次婚,那年他45岁,在他45岁之前,只爱着一个人,那个被称为“民国最后一位才女”的张充和小姐,后来人们都尊称她为“张充和先生”。
张充和生于1914年的上海,祖籍安徽合肥,祖父和父亲都是清末民初的名仕大家。张充和是家里最小的女儿,上面有三个姐姐,“合肥四姐妹”就是人们对张家四个不俗的女儿的并称。大姐张元和嫁给了昆曲名伶顾传玠,二姐张允和嫁给了著名语言学家周有光,三姐张兆和的爱情广为人知,她的先生就是《边城》的作者沈从文,张充和的丈夫是当时在清华任教的著名美籍汉学家。
相比于姐姐们似乎更加耀眼的前半生,张充和用她的诗词、书法、绘画、昆曲和旗袍抒写了多姿多彩的人生。时至今日,张充和在近百岁高龄时依然做着她钟爱了一辈子的昆曲事业。在纪录片《昆曲六百年》里,她说在美国一个人想唱昆曲了,先用录音机录下自己的笛声,然后一边播放一边唱起来……电视里老人的声音不再婉转悠扬,却有一种让人牵肠的美。
张充和有着极其绚丽的一生,她从小就接受中国传统文化的熏陶,天资聪慧的她4岁会背诗,6岁能诵《三字经》、《千字文》。她的国学造诣和文艺修为即使在百花齐放的中国都熠熠生辉,章士钊曾将她比作蔡文姬,焦菊隐称她为当代李清照。她交往过的均是名流雅士,姐夫沈从文自不必说,卞之琳对其钟情已久,黄裳、俞平伯等人也是她的座上客,应该说,她是一个不亚于任何名伶才女的传奇。安静的姿态,热烈的才华,她的确如卞之琳描述的那样,是一轮朗照的明月,惹得人人抬头赞叹。
但她同时也是十分寂寞的。张充和为人谦和,淡泊名利,安详低调,一生所爱的,均是平淡绵长的事物,一如她恬淡从容的性格——“十分冷淡存知己,一曲微茫度此生”。她有如明月,兀自冷清,兀自圆缺,甚至对于自己非凡的才华,也毫不在意。她常说自己的作品就像随地吐的一口痰,无意存留,谁愿意发表就拿去,她不会在意的。
如果一定要为张充和的寂寞作一个注脚,昆曲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张充和钟爱昆曲,多年前随夫去美国后一直传承着这门古老而优美的中华文化,而且一干就是半个多世纪。《昆曲六百年》里94岁的老人在曲友的说笑下裹上一袭大红色戏袍,摆上几个身段站姿,笑得像个豆蔻少女般羞涩。她年轻时,昆曲正经历其最后的繁盛时期,文人雅客都爱听上一段、唱上一曲。昆曲的调子极婉转悠扬,人称昆曲的唱腔为“水磨腔”,那得要像清水打磨红木家具一般细致精心的嗓子才能开口来唱;唱词更是工致典雅,五六百年前汤显祖写下的是什么,如今唱得就要一模一样。昆曲就是这样一种古老的文化。
年轻的时候,有昆曲名家曾经邀请她同台演出,在各种版本的昆曲图录里,她的名字是和俞振飞、梅兰芳这些大师的名字连在一起的。1943年在重庆粉墨登台的一曲《游园惊梦》,曾轰动大后方的杏坛文苑,章士钊、沈尹默等人纷纷赋诗唱和,成为抗战时期一件文化盛事。但在家跟姐姐们一起唱曲时,张充和却常常甘做小角色,当起绿叶。也许,在她的心底,快乐的事与外界的名声赞誉没多少关系,她更喜欢与家人曲友一起唱戏,与文坛好友吟诗作词,共享丹青。她冷淡到几乎漠视她卓然的成就,作品完成就行了,她只热爱诗词书画本身,之后的荣光褒奖就不管了。
现如今,先生仍在美国,丈夫去世近十年了,自己也即将满百岁。诗词、书画、昆曲、旗袍,爱了一辈子的依然在爱着、做着、唱着。不知道当年去国离家时带走的一箱戏服是否还针脚饱满,也不知道那一方小院里的牡丹玫瑰、葱蒜时蔬她是否还有精力继续侍弄着。就算她垂垂老矣,那一颗田园归农之心不会枯萎,那一份冷淡寂寞的心境一如往昔,如明月般皎洁明亮,还是那般清冷寂寞。
青春正能量
有的人活得轰轰烈烈,羡煞旁人;有的人一生只做一件事,从初春到深秋,从青丝到白发……不能说谁的人生更精彩,但几乎可以肯定:倘若要过好生活,做好经历的每一件事,那就必须守得住寂寞,耐得住寂寞。
寂寞是微尘,一粒粒在身上落下,缓慢不着痕迹,当发现你被寂寞填满了的时候,并非是寂寞吞噬了你,可能是你在寂寞的尘土里生了根,发了芽,开了花。寂寞不只是心情,有时也是心境;寂寞的不只是人,有时也可以是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