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聊发少年狂,
左牵黄,右擎苍。
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
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
会挽雕弓如满月,
西北望,射天狼。
--北宋·苏轼《江城子》
打猎这种事对于文人苏东坡应该还是比较新鲜的,要不出来打次野兔山鸡都能被他写的豪情万丈,浮想联翩,最后甚至连天上的星星都想干掉。
幸好苏老先生是在夸张,要是天上的星星真被射了下来,那我们这次的主角就该失业了,因为研究星星就是这次的主人公的主要职业之一。
那还是在周朝的时候,大大小小的贵族们家里都养着一群号称可以问吉凶的人,在即将有重要事情发生的时候可以提供参考。
某个贵族想谋反,得先问问他们哪天动手比较吉利;某个贵族要娶媳妇,得问问他们媳妇有没有克夫相;要是贵族的老爸老妈死了,还得问问他们埋在哪里可以保佑后代兴旺发达。
这些人叫做方士,方士工作的内容叫做术数,通常包括六种:
第一种叫天文。
主要内容为观察天上的太阳月亮和星星。通常将有大事发生的时候,天上的日月星辰会出现一些特殊的反应,比如诸葛亮死的时候,天上就有一颗流星划过。方士就是总结出太阳月亮和星星变化组合的一套规律,用来预测有什么大事发生。
第二种叫历谱。
俗话又称看黄历,意思就是按照日历来判断每一天适合做什么事情,像今天适合出门,明天适合娶嫁,后天适合在家里蹲等等。
第三种叫做五行。
五行又叫五德,指的是金木水火土这五种自然界的物质,人们的行为必须与这种五种物质的特点保持一致。
春为木,夏为火,秋为金,冬为水,土被放在夏秋之交,居中央。
君主就需要制定相关的政策,每个季节都要做相对应的事情,不能乱来,比如春天要祭祀祖宗,秋天要打猎伐木,而不能够夏天去祭祀祖宗,春天去打猎伐木。
第四种叫做蓍龟。
蓍是指一种草,龟指的是乌龟壳。通过蓍草和龟壳,可以推测事情的吉凶,主要有两种方法。
一是用蓍草的茎按一定的程序操作,得出一定的数的组合,再查《易经》来解释,判断吉凶,这种方法叫“筮”。
二是在刮磨得很光滑的龟壳或兽骨上,钻出一个圆圆的洞,然后用火烧,在钻了洞的地方,会出现裂纹。根据这些裂纹。就可以知道所问的事情的吉凶,这种方法叫“卜”。把“卜”的内容刻在龟壳或兽骨上,就是我们现在熟知的甲骨文,方士们的确为中国文化发展做出了杰出的贡献。
第五种叫做杂占。
意思是根据各种事物的迹象,推断出善恶吉凶的征兆,包括解梦、求福、除妖、祈雨等等。
比如中国有《周公解梦》,西方有弗洛伊德写的《梦的解析》,以及最近相当流行的一部电影《盗梦空间》,女人梦见蛇表示什么,男人梦见乌龟表示什么,便大致可以归纳到此类。
《倩女幽魂》里的抓鬼能手燕赤霞,《画皮》里识破狐狸精的江湖术士,也能归纳到此类。
第六种叫做行法。
包括看相和看风水等等。像现在被港台娱乐圈人士捧为神灵的白龙王,某地出现的某某半仙、某某活神仙,就属于这一分支。
看相就是看人的五官分布情况,举个例子,耳垂厚表示有福气,额头宽表示很宽容,人中长表示能高寿,鼻子大表示XO能力强……
风水的主要基本原理是人是宇宙的产物,因此活人和死人住的地方必须安排得适应自然。比如中国人造房子讲究坐北朝南,这就是一种最简单的风水观点。至于如何选择墓地,也有一套复杂的方法,选好了,不但祖宗们住得舒坦,最重要的是能保佑后人的富贵平安。
这些术数看起来是以迷信为基础的,但往往也是科学的起源。术数和科学虽然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实际上却有一个共同的地方:解释自然,进而为人类服务。
如果术数放弃了一些超自然的观念,比如用星星、龟壳、草茎表示吉凶,纯粹只用自然的方法来解释宇宙间万物规律的时候,就变成了科学。
我们当今的科学水平还远远没有达到解释一切的水平,宇宙间还有太多奥秘等着我们去探索,今天的风水星相,明天可能就变成了科学。
一个非常典型的例子,就是火药的出现。开始的目的是炼丹,继而发明了火药,最终改变了人类社会。
这些方士,就是阴阳家的来源。阴阳是对宇宙间两种相反性质的定义,比如天地、日月、昼夜、阴晴、水火等等。阴表示了消极、退守、柔弱,比如地、月、夜、阴、水。阳就表示了积极、进取、刚强,比如天、日、昼、晴、火。这些阴阳的对立,组成了宇宙万物。
阴阳看上去是一对矛盾,有你没我,有我没你,实际上是一个整体,密不可分,缺一不可。
拍电影,有正派人物,必有反派人物,否则情节无法发展;
社会上有好人,必有坏人,否则国家这一体系将分崩离析;
有勤劳,就有懒惰,不然谁能谈得上是勤劳?
有富有,就有贫穷,不然凭什么说你富我穷?
我们的生活其实也是由正面和负面组成,谁都有高兴的事情,谁都有沮丧的经历,不管你喜不喜欢。哪怕每天向神仙上帝祈祷一万遍,坏事照样会找上门来,既然负面是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那么与其畏惧逃避,不如坦然面对。
只要做到六个字,正面和负面就会共同作用,让人生保持螺旋形前进。这六个字就是:胜不骄,败不馁。
曾经有一个老头真正做到了,因此不管他的遭遇在别人看来是好还是坏,他的人生始终保持前进,心态始终保持平和。
这个老头的名字叫做塞翁。
好了,不多说了,还是回归本篇主题。阴阳家里最重要的人物,就是我们这次的主人公:邹衍。
邹衍的年龄大概比孟老师小一些,生于战国晚期(公元前340年),山东人,年轻的时候是儒家门派中人,后来改投阴阳学,并一举成为阴阳家门派最重要的人物。
平时邹衍爱好广泛,除了本行之外,最有兴趣的是地理和历史,据说把名山大川都玩遍了,见过无数的珍禽异兽。不过幸好这些游记都已经失传了,不然后来的旅行家徐霞客恐怕会落个“小邹衍”的绰号。
这还不算,据说邹衍还玩到海外去了,在见过了大世面以后,他回来说中国的九州,只能叫做“小九州”,在海外还有“大九州”,中国只是其中的一个州而已,这个“大九州”,才是真正的天下。
中国外如赤县神州者九,乃所谓九州也。于是有裨海环之、人民禽兽莫能相通者,如一区中者,乃为一州。如此者九,乃有大瀛海,环其外天地之际焉。
光靠旅行还是成不了哲学家,就像徐霞客毋庸置疑是一名伟大的旅行家和地理学家,但从来没有人说徐霞客是哲学家。邹衍之所以能成为哲学家,并把阴阳门派带到和其他五大门派并列的位置,是因为他建立了新的历史哲学,以五行(五德)来解释历史变化。
邹衍认为,五行按照一定的顺序,相克相生,春夏秋冬这四季的顺序,和五行顺序刚好保持一致。
相生的顺序分别分别为:木盛于春,木生火。火盛于夏,火生土。土盛于中央,土生金。金盛于秋,金生水。水盛于冬,水又生木,然后又是木盛于春。
相克的顺序是: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木又克土。
这样相生相克完成一个循环。
那这生来克去的,和历史有什么关系呢?
邹衍就把这五行,和朝代交替建立起了关系,说简单一点,也就是给每一个朝代,都建立了一个属相。
黄帝属土
夏朝属木
商朝属金
周朝属火
……
所以,属土的黄帝,被属木的夏朝所克。属木的夏朝,被属金的商朝所克。属金的商朝,被属火的周朝所克,属火的周朝,将会被属水的朝代所克。属水的朝代,又将会被属土的朝代所克,这样一来完成了这个循环。
这个理论我们今天听起来虽然很玄乎,但实际上在中国历史上,对于统一后的朝代意义非常重大。
这个意义嘛,就在于可以用来证明自己的统治是上天安排好的,自己的管理政策也是按照上天的意思制定的,上天最大啊!
儒家提出的“克己复礼”,讲究礼义仁智信,各国国君根本不当一回事,反倒对邹衍的五行更替学说非常感兴趣,争先恐后地请邹衍去讲学,去做官。
这是为什么呢?
其实答案很简单,因为各国国君都想通过邹衍的口,说出自己才是属水的那个朝代……
最后还是秦朝抢到了这个“水”的荣誉,因此在秦始皇统一中国以后,便立即全面推行五行朝代更替的概念,宣布秦朝属水,并且按照水德的要求,依照法家理论,实行严酷的法制管理。
推终始五德之传,以为周得火德。秦代周德,从所不胜,方今水德之始”,其色尚黑,其事则水,将黄河改名“德水”。“以为水德之始。刚毅戾深,事皆决于法,刻削无仁恩和义,然后合五德之数。
接着汉朝取代了秦朝,继续推行五行朝代之说,宣布汉朝属土。
汉朝以后的朝代们也继续推行,因此在辛亥革命以前,所有皇帝的正式头衔全部都是“奉天承运皇帝“,这个“承运”,意思就是承五行(五德)转移之运。
我们看古装影视剧,宣读圣旨的第一句话一定是“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出处就在这里。邹衍的理论除了为皇帝服务之外,也算为我们现代的古装影视业的发展做出了一定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