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些人当中,特别令我难忘的是一位残疾当事人,他那不屈的精神,令我异常感动;他的不幸遭遇更令我心酸。他叫刘凤起。2002年7月,我曾前往长白山下的白河采访过一宗性质极为恶劣的刑讯逼供案,此案虽经吉林省检察院两次提出抗诉,但涉案的民警一直逍遥法外。现年43岁的刘凤起,系吉林省白河林业局某厂工人,1996年6月19日,他因涉嫌强奸杀人罪而被白河林业公安局刑警大队带到看守所进行殴打,13天13夜不让睡觉。因刘拒不承认“犯罪事实”,白河林业公安局刑警大队大队长杨某、副队长金某、刑警大队侦查员叶某及王某等人在局领导的指使下,用木板条、电警棍、三角皮带等刑具对其进行摧残。不堪忍受酷刑的刘于第11天早晨被迫戴着手铐脚镣跳楼自杀受伤。跳楼后3天时间里对方仍对其进行残害,到第13天才被抬着送回号里。当地法院依据刑讯逼供时取的笔录对刘凤起以强奸罪判刑8年。由于没有得到及时治疗,致刘高位截瘫(评残二级)的伤残后果。1999年10月31日,上述四民警尽管因涉嫌刑讯逼供罪被白河林业公安局逮捕,但很快被取保候审,后两次开庭受审均判四人无罪。此后,吉林省白河林区人民检察院对此案提出抗诉,吉林省高级人民检察院曾两次对此提出抗诉。刘凤起的代理律师、吉林恒基律师事务所张燕鸿和张霖指出:这是一起典型的民警集体刑讯逼供案,其手段之残忍影响之恶劣在全国是罕见的。
为了讨公道,伤残后的刘凤起多次摇着轮椅进京上访,每次来后都要与我联系。2004年4月初,一个冷雨霏霏的下午,我在长安街头又一次与刘凤起相约见了面。身上被春雨浇得湿漉漉的他笑嘻嘻地对我说:“我无钱吃饭,只好跑到附近小店赊了几把雨伞买,不想叫人收走了。不过,石记者,请你放心,我一定活下去;只要活着,我就一定要用法律手段让残害我的受到法律的严惩……”
我心头陡地一热,为了不使自己的眼泪流出来,赶紧塞了一百元钱给他后就转身离开了……
是的,这位残疾受害者的诉讼之路尽管如此曲折艰难,但我相信他终有一日能讨回公道的。因为我们相信法律是公正的。
与我的这几位采访对象相比,我所承受的苦难,我所经历的坎坷,实在是不算什么。我只不过是受到人家的打击报复,只不过是被人戴上手铐押入黑屋关了十几天,我只不过是与别人才打了5年的官司。我同时还想起河北建委干部郭光允,为了告倒原河北省委书记、省人大主任程维高,前后历经8年。他说,我相信,正义必将战胜邪恶,因为我从事的就是正义的事业。现在,他终于战胜了那个强大的对手,党为他昭了雪。我没有理由不相信,我和我的这些采访对象,不能通过法律讨回一个应有的公道!作为一位奋战在一线的政法记者,我耳闻目睹了许许多多隐藏或公开,混迹在我们党内、侵蚀我们党健康肌肤的各类腐败分子纷纷落马的事例。我相信,在党的领导下,不管腐败势力如何神通广大,也不管案情如何复杂,发生在我和我的这些采访对象身上的问题,必将得到公正的解决。因为正义终将战胜邪恶!
我知道,我做记者没有错,我凭胸腔中一颗突突跳动的赤红良心为老百姓说真话更没有错。
我无数次这样考问自己:我是在正确地履行一名新闻记者的职责吗?我是在为人民大众说真话吗?
我问心无愧!我无怨无悔!做了10年记者,尽管至今没有钱买房子,尽管经常还要为生计问题而担忧,尽管因为长达5年的官司而负上了10多万元的债务,尽管还是像10年前一样住廉价的出租房,但我从来没有为我的付出而后悔过。只是,令我深感惭愧的是,我至今仍无能力将我的白发双亲从那遥远而又贫穷的乡村接到城里与我一起生活,这也许会成为心头永远的痛。
是的,人间正道是沧桑。所有的是与非,善与恶,黑与白的较量只是让我更加明白,任何一个以与邪恶斗争为己任的人,势必将付出不一而足的代价!他的崇高感有多高,他的代价也将有多重!
春天的讯息接踵而至,各种振奋人心的喜讯纷至沓来:
2004年初,中共中央颁布了《中国共产党党内监督条例(试行)》和《中国共产党纪律处分条例》,前者是一部十分重要的党内法规,特别令我们这些新闻工作者振奋不已是的,在党内这个法规中,专门就舆论监督的问题做出了规定,这在我们党的历史上还是第一次!对党的各级组织和领导干部正确对待并接受舆论监督问题,提出了明确要求:一是要重视和支持舆论监督,二是要自觉和主动听取来自新闻媒体的意见;三是要根据舆论监督的要求,推动和改进各项工作。条例同时还就如何保证新闻舆论的健康开展作出了相应的规定。
2004年3月,备受瞩目的全国“两会”又在京召开,此次大会上,有关新闻法和舆论监督的问题又一次受到多名人大代表的关注!吉林人大代表王维忠教授又一次向大会提交了呼吁对新闻立法的议案。
更令我备受感动的是,在此期间,这位极具侠义心肠的王教授对我的这宗全国首宗新闻记者自诉案表示了极大的关注。在繁忙的两会期间,王教授在百忙之中曾两次在其下榻的广西宾馆接见我,我们曾就有关论监督的问题,进行了深入细致的交流。
第九届、第十届全国人大代表王维忠教授是《新闻监督法》的主要提起人之一,他在2004年两会期间曾两次约见我,非常关心我的自诉案进展情况在这个不同寻常的春天,中国共产党为全国人民送来了一个又一个喜讯;对于全国近80万新闻工作者而言,他们的事业受到了党史无前例的关注,还特意在党内的条例中列出;这个不同寻常的春天,对于我这个普通记者而言更是有着特别的意义,我的那场早为中国新闻界所关注的全国首例记者自诉案引起了多名全国人大代表的关注,并受到中央领导的关注。2004年4月27日,最高人民法院向全国人大代表王维忠来信称“您所反映的石野状告邓世祥诽谤案的有关材料,现已转我院立案庭依法办理。”热心的王维忠教授多次致电安慰我说:石野,你要相信国家的法律!你的案子,已引起中央有关领导的重视,我们这些人大代表一定会关注到底。相信吧,正义一定会战胜邪恶的。
是的,正义必胜,这是人间一条颠簸不破的真理。
是的,春天对于每个人的意义是不同的。
春暖花开的季节是迷人的……
纪念和祝愿(代后记)
又是一年金秋时。绿叶开始变黄,红叶又开始催红。在收获的季节,我的这本小书,经历一年多的创作和修改,现在终于出版了。
2004年7月,记录了我在南方从事新闻经历的第一本书:《卧底历险——我的第四次死里逃生》(中国文联出版社2004年7月版),因题材特殊,历经三年磨砺,在转辗了三十多家出版社后终于由中国文联社著名图书策划人戴东所策划的国内首套记者丛书——卡帕记者丛书中隆重推出上市,读者反响极为强烈。7月3日起,《华西都市报》独家连载,随后与其联网的30多家畅销报纸纷纷连载,同时新浪读书、《西安晚报》、《金陵晚报》及《城市快报》等百多家报纸纷纷连载;特别是新浪读书,在最显著位置推出此书的连载版,由于读者的积极参与又很快上了“超强人气榜”;随后搜狐读书全文在最显著位置连载,《北京晚报》、《北京青年周刊》、《北京娱乐信报》及《青年文摘》等报刊对我的曲折经历给予了报道。很多读者以不同方式对我这位流浪记者坎坷的新闻经历和由此而引发的遭遇纷纷表示支持和安慰,短时间内,我先后收到各类信件和电子邮件近6000封。
这些热心读者的关心和支持,像寒冬的阳光,温暖着我的心扉。同时,他们的热情也时时感动着我激励着我。
南京军区一位年逾七旬的老将军在致我的声援信中说:作为一名老军人,我为有你这样一位战友而感到自豪,为你的正义而感到骄傲!希望你一如继往,勇往直前,用手中的笔为老百姓执言仗义,伸张正义!我和我的战友们全力支持你!
一位网友写道:石野,你是当兵人的骄傲!你是记者的骄傲!你是中国人的骄傲!你是正义的骄傲!还有一位网友写道:石记者,你的事迹让人感动,你的正义感更让人由衷的敬佩。希望你能够继续你正义的事业,我们支持你!
深圳一位读者在网上留言:我愿意变买公司所有资产援助石野先生打官司,并在后面留下了电邮地址。还有读者在网上提出这样的建议:真实的经历最吸引人,建议拍成电视连续剧播出,剧名就叫《卧底记者》。
读者们给予我的赞许,令我热汗直流,惭愧至极。我不是正义的化身,更非什么勇士,我只是名普普通通的记者,是一位没有编制没有劳保没有地位的流浪记者。而我,却有着众多支持我需要我的读者。特别是我的新闻同行,在表示支持和声援的同时,还有不少人与我取得了联系。大连一位同行写道:我埋头看了一天才看完你的书,你的经验很值得我好好学习,你的职业精神更令我尊重。希望所有的记者都能看到你的这本书;山东一位记者写道:对于你不同寻常的新闻从业经历,深受感动,由衷敬佩!你是中国记者的良知!更令我感动的是,湖北仙桃的一位叫王向前的记者,在新浪网上看到我的书稿后,多次前往当地的大小书店买书;由于书已脱销,他无法在当地买到,便设法从一位朋友那儿借来新书,将全书拿去复印,再装订保存。
如果说第一本书是记录我在南方的历险经历的话,那么本书则是我坎坷的成长过程,其风格和内容与我的第一本书一脉相承,或可视作续集。尽管这里面也记录了我在南方做记者时的一些经历,尽管在内容上有少数重复的地方,但绝大多数是截然不同而又独立成章的采访故事。
如果说我的前两本书像个别人所担忧的是“揭露阴暗面,内容太敏感”的话,那么我的第三本书似乎“干净”些,这本题为《新闻现场——我的北京记者生涯》的书稿,目前已基本杀青,内容大都是些不是那么敏感的新闻,其中有我独家披露的“诗人汪国真假新闻出笼内幕”、有“湖北作家状告京城‘大腕’、”青岛三女生状告中国教育部“、有我率先披露的”浙江老摄影家状告TCL“、”中国首宗网络拍卖诉讼案“、,亦有在读者中引起过较为强烈反响的”少年杀了人,网络游戏杀了他“、”与血指纹打交道的京郊女神警“、”歌星毛宁被刺事件内幕“、”田勇公益热线为何热不起来?“及”京城特大骗婚案内幕等轰动一时的案件。这些奇新闻事件绝大都与法律有关。此书尚未脱稿就已经得到了京城几家出版社和几位书商的青睐,他们愿出令我心动的价格购买版权。
我的这三本书稿,构成了我的舆论监督报告文学三部曲。是我从羊城流浪到京都,南北十年的流浪之旅,是我的新闻之旅的行走轨迹,我只是想把我所走过的路,所做过的事如实地记录下来,就像我们的采访,让事实真相呈现在大家的面前。
我是一个未上过多少学的乡下青年,是一个没有文凭的小士兵,在社会的锤炼下,成长为一名以笔为枪以新闻为毕生事业的记者。我在实施舆论监督过程中,所遭受到的各式各样的挫折和磨难、感慨和奋斗,无论是我因替外来小学生说话而引发出的广东省首例新闻记者状告采访对象的官司,还是因为替遭到无良记者迫害的陈良琴母子伸援手而遭受到长达五年的诬陷,并引发出的那宗国内首宗记者自诉案,无论是我因独家跟踪报道了银河村治安员毒打无辜市民而被人威胁、恐吓、追杀,并被公然叫嚣“三十万元买人头”的恐怖,还是因为我写多了批评文章而被广州市有关部门以可怕的罪名非法关押十多天。我无怨无悔,我希望自己的新闻经历,能给同行们一点点启示和思考。记录下这些事实,同时也算是给自己那流血而又流泪的青春岁月作点特殊的纪念,更为那永远难以磨灭的生死采访经历进行一次彻底的灵与肉的洗礼!
我奢望,我实施舆论监督的这些过程,能给未来的中国新闻立法提供一点活的素材和启迪。
尽管我至今是一位没有编制没有任何保障的流浪记者,但为了我热爱的新闻事业,“不管前面是地雷阵,还是万丈悬崖,我都会勇往直前,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写至此,我不由遥望东方,向远在千里之外的鄂东大冶乡村老家、向至今仍佝偻着腰身默默地在乡野间耕耘的白发母亲和乡邻们至以最崇高的谢意——没有他们挺直的脊梁,没有他们慈善的性情,就不可能有我今天的一切。
在此文临结束时,谨以这本小书献给我的老父亲——刚六十岁的父亲不幸于今年7月确诊为癌症晚期,但已成为佛家弟子的父亲却异常乐观,对生死看得淡如水。面对满面忧郁、长吁短叹的长子,父亲总是笑呵呵地安慰我:人之生死就像树木叶绿叶枯;死了就像上了天堂,没有什么可怕的。我此时最大的心愿,是希望你能多为老百姓做些力所能及的好事,日行一善,必能积福。在我的有生之年,你要是能多写出几本好书给我当作枕头永远睡去,这才是对我最大的安慰……
面对日益孱弱的父亲,我心怀敬意,偷偷抹泪。捧着这两本小书,我默默地祝愿……
感谢中国方正出版社的康弘编辑及发行部主任申建华老师,感谢我的好友、才华横溢的青年女作家刘艳的大力帮助。感谢《北京青年周刊》的张磊和田小童。
特别感谢第九届、第十届全国人大代表王维忠教授,他在百忙中不但关注我的那宗全国首宗记者自诉案,更为我的这本小书欣然作序。我相信,中国的新闻监督在不久的将来很快就会出台的,这是我们新闻记者的奢望,更是王教授这样的许许多多的人大代表的心愿。
石野
2004年金秋于京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