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惊辰含怒的声音像是夹杂了冰渣子一样,他没好气又带着几分急促说:“这丫头是不是太不听话了些?还有,不是说温扬今天中午就能回来了吗?人呢?他怎么还不回来?”
“哎哟哟哟,我说王爷,您能不能看看现在天上的太阳在哪儿?现在是个什么时辰?我连觉都没睡好、早饭都没吃,已经在加速、尽快、拼命往回赶了啊。”
一把有些轻佻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碰”的一声,一只手拍在了厉惊辰书房的门框上。
于此同时,一个衣着灰扑扑、甚至头发都有点凌乱、仿佛是经历了逃难一样的年轻男子整个人扑在了书房的门框子上,然后直接靠了上去。
靠在门边上喘了几口气之后,年轻男子颤巍巍地冲着单膝跪地的暮岚伸出了手:“暮岚,有没有茶水?快给我倒一些来,哎哟,累死我了……”
“咳咳。”暮岚轻咳了一声,站了起来去给他倒茶。
厉惊辰倏地站了起来,几步跨过宽大的书桌、快速赶到了门口、一把抓住了年轻男子的手腕:“这时候了还喝什么茶?跟我走!暮岚你让暮雨也去问心苑。”
说罢他不由分说拽着年轻男子就往外走。
“哎哎哎——姓厉的你能不能让我喝口水啊我要死了啊我说你到底是要给谁看病啊你府里没郎中吗太医院没太医吗为什么非得是我啊?”
年轻男子一张口就是一串毫不停歇的质问,只可惜厉惊辰理都没理他,依旧拽着他往前走,看那架势竟然是想往后院的方向走。
“哎哎哎!不好吧这个!惊辰!王爷!小师叔!你冷静啊……这是要去后院吧?你还要喊上暮雨,难道是你哪个侍妾生病了?那你找太医不就好了吗?我说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你后院的女人们了?这才几个月不见你变性了吗?”
“闭嘴!”厉惊辰停下脚步斜睥了身后的年轻男子一眼,“废话那么多做什么?先跟我去看看。”
“看什么?看你的女人们?”年轻男子终于找到了机会,顿时身子一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走什么走啊,话都没说清楚他敢去么?
那可是厉惊辰的女人,于公那都是有妇之夫而且还是官家女眷,于私,眼前这人是他的小师叔,那些女眷他都得喊一声婶婶……
而且他是真的没搞懂厉惊辰怎么就突然开始关心自己后院的女人了啊。
之前不是只要她们不闹出来人命他都不在乎的吗?最多就是去太医院抓个太医来解决一下,甚至抓的次数多了那个姓姜的太医和峥南郡王府的人都混熟了……
厉惊辰大约也知道这人的性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这才开口道:“去瞧个病而已,不治你得罪。”
“不行,那也得把话说清楚。”年轻男子盘腿坐在地上,一副打定主意说不清楚就不走了的样子,仰头看着厉惊辰问,“我知道你娶了那个南楚的和亲公主当王妃,你这突然变性子,是因为她吧?”
厉惊辰低眸,刀锋般的目光在他的身上一扫而过:“与你无关。”
“哦,那看来就是了。所以这次要我去看的病人也是那个和亲公主咯?”年轻男子抬手搓着自己的下巴,似笑非笑地问,“这可是正牌的师婶婶了,我这一身叫花子一样去见她老人家不太合适,是不是应该稍微梳洗一下、换一身衣服?”
“她发烧了,你先跟我过去,准你在她那里吃早饭。”厉惊辰没好气地一把拽起了年轻男子说,“婶婶见侄子而已,小辈一个,你温扬就真是个叫花子她也不会介意的。”
年轻男子突然反手握住了厉惊辰的手腕,压低声音正色道:“别怪我同你闹腾,只是有些事一两句话说不通,而且不适合在这种光天化日之下说、更不适合到你的王妃那里去说,你不想听听吗?”
厉惊辰深沉的目光落在年轻男子的身上,像是要看透他一样,年轻男子则是一挑眉:“和你那位王妃有关的哦。”
厉惊辰的眉头一皱,突然一把扯住年轻男子的领子,风一样又回了书房之中,然后一扬手将书房的门窗全部关了个死死的。
“好了,你可以说了。”
年轻男子没有被厉惊辰这一手吓住,而是又恢复了先前那轻佻的语气:“哎哟哟哟,看来你是真的很在乎你那位南楚来的王妃啊,这才几日的时间,你就不怕她是南楚派来魅惑你的狐狸精?”
厉惊辰的面色一寒:“屁话少说,是不是你在药方上看出了什么问题?”
先前多次飞鸽传书催促温扬,因时间问题,没耐烦了的厉惊辰索性让暮岚把慕离焰要的那些药材、以及慕离焰先前当众说出的那个药方全部记下来飞鸽传书给了他,如今看来,他是在药方里看出来什么问题了。
年轻男子也就是温扬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先伸手试了试茶壶的温度,然后拎起茶壶直接对嘴灌了几大口茶水,这才放下茶壶正色对厉惊辰说:“你这位王妃,若真是个简单的狐狸精就好了……”
厉惊辰皱着眉头站在原地,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温扬见状便知厉惊辰认真了。
他下意识地也坐直了身子,然后看着温扬说:“从你给我的药方来看,那可不只是治外伤的,也不是内伤那么简单。药方也好、那些药材清单也好都是不完全的,但也隐隐可见一斑。”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些药的主要作用是解毒、是作为某些解毒药的佐药,治疗外伤,只不过是其次要作用罢了。”
“开这些药的人医术很高明、很巧妙、很刁钻,可以做到一石二鸟的作用,但我并不能看的十分透彻,当然,也和那些药的品类不完全有关。”
说到这里,温扬抬手搓了搓下巴,抬眼看向厉惊辰:“我还听说你这位王妃在和亲路上多次遭遇刺杀……她的背景,恐怕不简单吧?”
厉惊辰一脸的深沉。
温扬见状却是一愣。
他以为这时候一脸深沉的厉惊辰应该在考虑这个和亲公主的真正来历、以及她来和亲的真正目的了,没想到他在厉惊辰那深沉的面色背后,看到的是他眸中的……心疼?
厉惊辰心疼那个和亲公主?
原来不是他调侃,他这个小师叔,是真的对那个和亲公主、他现在的王妃上心了?
这一下他倒是不好意思再调侃了,而是抬手在厉惊辰面前晃了晃,然后不出所料被一巴掌拍开。
“看来人还是清醒的。”温扬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事情我已经告诉你了,至于你这位王妃,想必你该有的戒心也没有消减,那就是你的事情了,我这几天一直玩命赶路,实在是累了,先去睡……”
话都还没说完,温扬还举在半空中的胳膊就被厉惊辰抓住了。
“先看过再去睡觉不迟。”
说罢厉惊辰就像是拖死狗一样,拽着温扬踢开书房的门就往外走。
“哎哎哎——至于吗?就一个发烧而已啊!暮雨不是跟着暮岚过去了吗?再说你那个王妃身边还有一个医术特别高明的神医,谁还看不了个发烧啊!这是什么大事吗一定要我出马?”
“你放我去睡觉啊小师叔,你师侄我现在饥饿、困倦、疲累,我要死了啊啊啊……”
温扬就这么絮絮叨叨被厉惊辰往后院拽去,而这一路上偶尔遇到王府里的下人,大家也像是习以为常了一般,给两人行过礼之后就该干嘛干嘛去了。
而他和温扬到了问心苑的时候,就见问心苑这边正吃早饭呢。
除了慕离焰面色苍白、双颊泛红,看起来有些病态之外,似乎一切都正常到不行。
也不对,有一点不太正常。
慕离焰在吃饭,怜之在为她布菜,而一旁的桌子上,除了琴韵、纹音还有暮岚之外,还多了个暮雨。
见厉惊辰过来,其他几人纷纷起身给厉惊辰行礼,暮雨还顺便给温扬行了个礼,口尊“师父”。
至于慕离焰,她没起身,坐在椅子上好奇地打量了一番被厉惊辰像是拎麻布袋一样拎在手里的年轻男子,片刻之后扭头问一旁的暮雨:“那个被拎在手里的,就是你师父?”
暮雨的脸可疑的红了一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回王妃,我师父他素来洒脱不羁,天性便是如此,您不必奇怪。”
虽然她师父素来洒脱不羁而且还废话很多,可她也没想到师父就这么风尘仆仆、灰头土脸、像是个逃难的难民一样直接被主子拎过来了啊……
“行吧。”慕离焰很是不在意地对暮雨摆了摆手,“你先吃饭。”
然后她扭头看向了依旧被厉惊辰拎在手里的温扬,微微一笑说:“我用过早饭就喝药,不劳神医费心,多谢了。神医若是还没用早饭,在问心苑添一副碗筷还是可以的。”
她已经在暮雨那里了解到了,这位被叫做小神医的温扬是厉惊辰的师侄,既然是晚辈,那就不算是外男了,留下来吃顿饭她也不介意,反正厉惊辰也肯定会留在问心苑吃早饭的。
厉惊辰见慕离焰对这些都这么不在意,却依然坚持不让别人帮她看伤,甚至连理都没理会他,本就心头窝火的他顿时就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