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旧衣与张校尉冲出帐外，天上星月不知何时已经藏进了云端之中，阵阵阴风吹得火把摇曳，明灭之间飞沙走石，吹的人睁不开眼睛，军士们从未见过如此情况，若不是军令在，怕不是早就四散躲避了。
张校尉见士兵多有慌乱，有些愤怒的大声吼道：“所有小队听令，不可离开防区，不可擅自移动，后退者，斩！石牛，把你的小队带着，跟我来！”。
“第一小队听令”
“第二小队听令”
……
吼声之后，虽然妖风依旧，可李旧衣明显感觉气氛不一样了，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所有军士各行其职，头尾兼顾，相应照看，而刚才叫石牛的佩刀队长也出现在了张校尉身边，身后还有二十余人，排成两道队列，跟随其后。
大周军制，每十人为一火，设火长，每五火为一队，设队正，每两队为一旅，设旅帅，每两旅为一团，设校尉。
李旧衣有些好奇，这校尉一职也不算是小官了，怎么如此落魄，编制不齐就算了，连人员也不满，也无旅帅副职，只有几个小队听令，不过当下也不是较真的时候，人马到齐之后，张校尉就带着他们来到了城门之前。
月黑风高杀人夜，阴风吹灭了不少火把，城门不知何时已然大开，守门士兵伏倒在地，生死不知，一股怪雾平地而起，雾中有淡淡磷光，隐隐照出一个骑马甲士的身影，执枪配刀，缓缓前行，更骇人的是本是头颅的位置空空如也。
恶鬼虽然无头，但李旧衣仍能感到那恶鬼冲的就是自己这个方向，最明显的就是长枪的枪头，笔直的指向这边，不断地向这儿靠近。
虽是鬼怪，可那有若实质的马蹄哒哒之声着实压人心魄，李旧衣注意到身后这一队人马见此都个个面露惊惧，紧紧的握住手中的兵器，倒是张校尉与那名叫做石牛的队长虽然眉头深皱，可却并无害怕之感，特别是那石牛，目中凶气毕现，仿佛随时都要冲上去与那鬼怪一教高下。
只不过这时还轮不到石牛出手，天上一道金芒突现，瞬间击穿迷雾，直击无头鬼兵，正是方才消失的清虚真人，此时的他再不是那副好好先生的模样，而是手持泛着金光的长剑，凌空而立，怒目圆睁，杀气四溢。
金色剑芒威势骇人，那无头鬼兵也不是一般的厉鬼，双手紧握长枪，不退反进，一枪扎向剑芒，尽显兵甲之勇，可清虚毕竟是八境修为，一实一虚两道兵器相交，长枪瞬间被击飞，无头鬼兵连人带马被掀翻两三丈远，发出一声惊天巨吼，清虚本想趁此一举将那鬼怪湮灭，可不知为何听到此声巨吼真气为之一滞，再回首那无头鬼兵已然消失在了原地，留下阵阵迷雾依旧环绕四周。
……
“张校尉，是贫道大意了，没想到这鬼怪灵智已开，居然让他逃遁了，不过他中了贫道的六阳剑诀中的焚心火毒，三日之内必定灰飞湮灭，所以这三日内我们还是小心为上，防止那鬼怪鱼死网破”帐内清虚真人面色沉重的说道。
张校尉刚才见识了清虚的剑光，心中愈发坐实剑仙的想法，连忙连忙恭敬道：“真人威武，此次要不是有真人在，还不知道要折损多少兄弟性命，我这就去安排搭起一座新的营帐供真人在此休憩”。
……
……
一夜劳累后，恶鬼被击退，众军士都安心的休息了一夜，包括李旧衣，一觉睡到天色大亮才起了床，清虚真人也并未早早喊醒他，待他睡足了才来到他的身前对他道：“旧衣，昨晚的事你怎么看？”。
“真人仙姿照人，昨日诛鬼的手段之高超，令小子心中万分敬仰，昨夜梦中还梦见自己有朝一日能跟真人一样飞天遁地，斩妖除魔呢”李旧衣面色诚恳的对着清虚真人说道。
清虚一愣，没想到李旧衣会说出这番话来，单手扶额，无奈的说道：“好好说话”。
李旧衣见清虚不吃这套，思虑了一下，道：“真人威武”。
清虚真人一时语结，竟不知该如何说话，摇头笑了笑，道：“行了，别拍马屁了，军中伙食已经做好了，快去吃饭”。
李旧衣一听开饭了，肚子也像是得到了消息，咕咕之声随之而来，得了清虚真人的许可，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后就冲向了伙房。
皇帝不差饿兵，军中伙食自然要比普通人家好上不少，特别是张校尉，昨日破了恶鬼，心情大好，还令人买下了两头失足摔落而亡的老牛，吩咐伙房做好后给大家改善伙食，一时间军士都颇为兴奋，仿佛比过年还开心。
当然牛肉最好的部分还是留给了清虚与李旧衣，清虚修为有成，不食荤腥已久，所以这部分又便宜李旧衣了，端着满满一碗牛肉坐在营帐前，呼哧呼哧的吃了起来。
“旧衣兄弟，咋样我们伙食还不错吧”
正当李旧衣吃的香的呢，一旁一道谄媚的笑声传来，李旧衣回头，发现正是昨日那名叫石牛的佩刀小队长，此时端着一个巨大的瓷碗走了过来，与李旧衣一起蹲在了营帐前。
石牛不是笨人，昨日看见清虚道长大发神威后，知道对方是有大本事的人，最重要的心胸宽广，就连他之前出言不逊也丝毫不介意，他是当兵的，最佩服的就是这类的人，所以当下见李旧衣独自坐在这，就想着来凑个热闹，混个脸熟。
李旧衣有些吃惊的看了看石牛的大碗，心中一阵感叹，这还是凡人么，怎么能吃的这么多，对于这类的军士李旧衣倒也讨厌不起来，反而他很喜欢与这类的人打交道，就因为简单二字，从不磨磨唧唧，拐弯抹角。
“嘿嘿，我都一年多没吃过牛肉了，这次能吃上全沾军爷们的光”李旧衣客气道。
牛，耕者，自古不轻食，说的就是牛做为耕种的必要之物，自古就是朝廷明令禁止捕杀而食的，只有病死、老死、或者发生意外的牛才能被拿来入食。
石牛见李旧衣毫无仙家弟子的做作，一下子对眼前的少年也起了不少好感，道：“俺们哪有这本事，还不是托你们的福，要不是仙人他老人家，我们指不定还能不能吃上今天这碗饭呢”。
“哪里哪里，对了昨夜我见城门守门的军士被恶鬼所迷，倒在地上，应该没事吧”李旧衣想起昨夜，边吃边问道。
石牛笑道：“没事，今天都醒了，就是还下不了床，大夫说是什么阴气入体，得好好养几天元气才行”。
果然如李旧衣所猜测的一般，这恶鬼并不像是普通的‘恶鬼’，为什么有时候杀人有时候又不杀呢，看心情么？这点他久久不能明白，于是他打听道：“石队长，这恶鬼害的都是那些弟兄啊，有什么特点么”。
石牛听到李旧衣的问话，回想起那三名死去的兄弟，停下了碗筷，看向了远方，咬牙切齿的沉声道：“都是我的兄弟，与我在战场上杀过敌的兄弟”。
突如其来的煞气让李旧衣一激灵，这到底是杀了多少人的啊，不过他也没有失态，反而像是发现了什么，若有所思的问道：“能仔细说说么？”。
石牛此时也冷静下来了，低下头说道：“王冬冬、田武、赵瘸子，这是他们的名字，他们都是我手下的兵，去年换防前一直在我的队里面，我们曾一起在北方与那的部落王庭厮杀，几年之中都相互依靠，没想到他们没有死在战场上，反而是死在了这里，我不甘心，所以我不管那是不是恶鬼，我一定要将他砍的灰飞湮灭，为我的弟兄们报仇！旧衣兄弟，你一定要帮我！”
“我，额，石队长，你看错人了，我这还没入山门呢，杀只鸡都费力，还得靠清虚真人，我回去就与他说，下此多砍他两剑！教那恶鬼死无超生之地”李旧衣见石牛眼眶变得通红，知道他失去兄弟的痛苦，安慰的说道。
“嗯，谢谢兄弟了”石牛哽咽的说道，不过见李旧衣将自己说的如此不堪，他又认真的说道：“旧衣兄弟你太谦虚了，昨日你就在我的眼前，恶鬼出现时我那手下经过无数沙场的精兵都有些胆寒之心，而你却很淡定，而且那时我总感觉觉你身上有股子似有若无的杀气”。
李旧衣未想到石牛竟能说出如此的话，他不是修行人，怎么会感受的到连清虚真人都未察觉的那丝浸到股子里的杀气呢，忽然，他想到了两种人，传说对杀气最为敏感的两种人，一种是剑心通明的玲珑道体，这种道体是老天爷的恩赐，万中无一，是真正的天人之姿，不仅是对杀气，对一切天地灵气都颇为敏感，有这道体的人修行起来必定事半功倍。
而第二种就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一种人，这种人就跟老天爷的恩赐挨不上边了，甚至是被老天爷诅咒的人，就像小时候挨过的竹条的抽打，在某一次打的非常痛，痛彻心扉之后，再看见竹条自然会产生本能的害怕，而对杀气的敏感也是一样，只有被无穷无尽的杀气掩埋过后，身体的本能会自然而然的产生一种针对性的敏感， 想到这李旧衣又看了一眼石牛那有些朴实的脸庞。
石牛见李旧衣望向自己，本能的憨厚一笑，扒拉完最后一口饭菜，道：“旧衣兄弟，你慢吃哈，我先回去了，我那帮小兔崽子，我一不在就爱闹乱子”。
李旧衣经过这次谈话，愈发觉得事情不简单，但又摸不着头绪，连胃口都差了几分，本想撒手此事，但望向石牛的背影，最终还是微微叹了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