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掌柜再也受不了黑袍人的言语，飞身而上，长剑剑身通红，如同被烧着了的木炭，呼吸之间红光闪动，加上他此时不计代价的运转真气，一时间威势骇人，连天地间也平白出现了一股股焦人的热浪。
黑袍人看不出面具下的表情，也不与老掌柜硬碰，头部后仰，身形凌空向后退去，辗转腾挪之间未受到一丝剑气的伤害，老掌柜自然不甘心，又一次施展剑术，这一次更加威猛，连他的面上都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潮红。
“离火剑诀，烈焰焚天！”
黑袍人见这烈焰剑气遮天蔽日躲无可躲，干脆停下了脚步，一把银色匕首出现在了他的手中，凭空一横一竖划了两下，也不见有如何的阵仗，只听一声轻响，漫天剑幕竟被撕裂开来。
老掌柜一呆，手中长剑不由的颤抖起来，他没想到自己全力一击竟然被这般随手的破掉。
“二十年前听说你自觉对不起上清便将自己逐出了门派，没想到这二十年间你竟如此不堪，修为不进反退，如此糟践自己，想我那乖巧的徒弟，竟用自己换了你这条贱命，也罢，今日就送你去下面向秀秀磕头认错！”黑袍人见老掌柜如此不堪，突然发起了怒来，匕首暴起三尺青芒，一剑斩下，漫天剑影落下，暴起一阵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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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袍白面，没听说过修行有这号人物啊”夜不归疑惑道，老掌柜虽然这些年来境界不断跌落，但好歹也是见过八境风光的，竟然连一招都接不下来，而且听他的讲述，这似乎还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门派或者说组织，其他门派不知也就罢了，他观星谷历代监察天象，连他都没有头绪，这就有些可怕了，说罢他看了一眼清虚。
清虚见夜不归看向自己，心里也知道了他就是当日与齐无惧大战之时在一旁牵扯齐无惧的那人，神色凝重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对此也并不知情。
老掌柜虽身受重伤时日无多，但却并未如何悲伤，二十年刀割般的日子让他早就没了念想，如今虽未报仇但听到原本以为背叛自己的秀儿竟是为自己而死，心底一道莫名的情绪生出，往日种种又浮上了心头，一时间悲喜交织。
“夜兄，清虚，我走之后，大龙这孩子就麻烦你们照看了”老掌柜突然轻声说道。
清虚闻言诚恳的接道：“你放心，我之后自会接大龙与二狗入我上清，由我亲自护他们在大道中修行”。
“咳咳，不，大龙这孩子我早已为他准备了后路，劳烦夜兄将他带到九灵派，自然有人会收他为徒，至于李二狗，他先天灵感不畅，与大道无缘，他若是随你去上清修身养性也行，若是他不愿走那便将我留下的一些银钱给他，随他去吧，哎，你们也出去吧，我要睡一会儿”。说完这些多的话后老掌柜似是累了，摇了摇头，不再多言。
清虚知是老掌柜还未原谅自己犯下的过错，不肯让李大龙入上清门墙之下，心里叹息一声与夜不归走出了屋子，轻轻关上了房门。
院子里的李旧衣与李大龙见夜不归与清虚真人走了出来，连忙急切的问道：“怎么样了，老掌柜的好些了么”。
两位真人相视一眼，然后同时摇了摇头，夜不归艰难的从口中吐出两个字，“明日”。
李大龙大急，这边就要冲进屋子，被夜不归止住说道：“李兄现在太累了，让他睡会，不然神念绷断，现在就可能出事”。
这一晚，李大龙没有回他的房间，而是在老掌柜的门前坐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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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也怪，自从那场天劫和大雨过后，迟迟没有踏入春天的河西村仿佛一夜之间就换了个世界，日头一日比一日亮的早了，这才卯时十分天就已经亮堂了起来，李大龙一动不动的像个木雕守在那里，他听村里面人说过每当有人快要死去，就会有阴阳二差前来锁魂，向来胆子不大的他如今不再惧怕鬼魂之物，而怕的是房中的老人离他而去。
等待是一种煎熬，无论对有没有修行的人来说都是一样，待到日头高升，天色大亮之时，李大龙终于听见了屋内传来的咳嗽声，他连忙打开房门，来到了老掌柜的床前。
“大龙，我跟你说过许多次了，修行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这点你不如二狗”恢复了一夜，老掌柜精神似是好了很多，说话气力充沛，仿佛又回到了平日里那个雷厉风行的老掌柜。
只是李大龙看着老掌柜那深凹的眼眶，却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联想起昨日夜道长的话更是悲从心生。
老掌柜没有再次说教，而是有些不肯定的说道：“你是个聪明孩子，这么多年了，你应该也猜到了我是你的父亲这件事吧”。
李大龙自打有意识以来就跟在老掌柜的身边，年幼时每每谈及此事老掌柜都避讳不谈，自己虽有猜测可从未得到过肯定的答案，在他看来，爹就是掌柜的，掌柜的就是爹，二者只是称呼不一样而已，说到头其实道理都一样，这种感情不能以常人思想来谈论，因为一个平常父亲给他的东西，掌柜的都给他了，情亲有了，何必在乎一个称谓呢，所以他从没他也没纠结过这件事，只不过现如今二人即将天人永隔，他终于压住哭腔，喊道：“爹！”。
老掌柜笑了，伸出手抹了抹李大龙的脑袋，道：“没事，不哭，我与你讲一个故事，关于你，还有你娘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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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对待感情的方式其实都不一样，有的把它藏在眼泪中，有的把它微笑里，有的把它放在嘶吼中，有的把它写进诗文里，而李旧衣，则喜欢放在心里。其实他也一夜未睡，就这么躺在床上，眼睛闭上，可就是没有睡去，十年的回忆太长，一晚转瞬即逝，在他看来老掌柜就是他的第二个师父，说来也巧，第一个师父第二个师父都是在雪地里寻到他的。
第一个师父教过他如何走入那条通往天的修行之道，他很感激，第二个师父没教过他如何修行，但教会了他什么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他也很感激。
虽然掌柜的对他与李大龙有些区别，可李旧衣从未在意过，许多年前他就想过这个问题，馒头、阳春面、酱肉排骨的问题，这三个都是填饱人肚子的东西，可世上的人总是将他们分为三六九等，他觉得这是不对的，你可以选择吃酱肉而不吃阳春面，这是你的选择，但要是你吃着酱肉而看不起阳春面，这就有问题了。
望着窗外的日头，李旧衣从床上坐了起来，开始穿戴衣物，他特地选了一套最新的，这是年前他托人做的，平日里干活怕弄脏了也没怎么舍得穿，如今拿出来穿上人看的精神了不少，洗脸的水就是院子里打出的井水，这个天气还有些凉，不过小伙子火气旺，也不在意这些，双手捧了一把清水轻轻的拍打面颊，然后拿起擦脸帕子一点点的将脸上的水珠擦干净，他擦得很慢，很细，他要用干净的模样去见掌柜的，洗完脸之后他又从屋里拿出了一截儿嫩柳枝，塞进口中，混合着掺了些盐的漱口水，刷起牙来。
恰巧这时夜不归与清虚走了进来，看见李旧衣在洗漱，向他点了点头，随后向掌柜的屋内走去，李旧衣见此加快了漱口的速度，匆忙的放下了竹子做的水杯，跟在了二人的身后。
木制的木门被推开，发出咯吱的响声，李大龙正跪坐在床前，而老掌柜的似乎恢复了许多，半倚在床上，道：“大龙，该说的我也都与你说了，我本是想把你托付于清虚的，可是我想了一下还是算了，这些年每当我作此决定都会想起当年那些个被毒害的守殿弟子还有与当日闯上山来与敌人同归的执剑弟子的模样，当然还有我的师父的样子，我对不起他们，所以只得让你改投他派了，这样没了人照看你，你以后自己一定要小心，咳咳”。
李大龙此时泣不成声，一时间所有的言语都化作了眼泪中。
“夜兄，午饭过后，你就带大龙上路吧，虽然那件事只差一丝，但九灵派因该不会拒绝的”。说到此老掌柜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真的只差一点了啊，想到这他不由的叹息了一声，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夜不归听见老掌柜的话一愣，然后本能的看了李旧衣一眼，老掌柜这些年的作为他是知晓的，与他一样在这采取一条破落地脉的气运，他是为了师门之用，而老掌柜则全是为了李大龙这孩子，希望气运加身能够让他走的更远一些。
此前木玲珑在与清虚的对话中让老掌柜知晓了仙器在天劫后出世的事情，他前去白龙河两岸凑热闹就是为了此事 ，希望能从仙器之中分的一丝天之气运，这可比地脉中的气运要珍贵许多，哪想到这丝气运竟莫名落在了李旧衣的头上。
夜不归昨日见到李旧衣后就发现如今的李旧衣经脉通畅，气海宽厚，呼吸之间天地灵气相依，哪有之前那副天绝之人的情形，他以为这一切都是那份气运的功劳，殊不知那份气运早于李旧衣的诅咒之力相互抵消了。
“不，我不走”李大龙听说中午夜不归就要带他走，心里大急。
老掌柜坚持的说道：“大龙，听话，中午便动身，咳咳”，他不想让儿子见证自己生命凋零的过程，这是一件极其煎熬的事，对他和李大龙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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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的饭菜依旧是李大龙做的，本来夜不归觉得此时老掌柜的还是不要进食了好，可老掌柜坚持要了一碗面条，李大龙知他爱吃酸的，特地多放了几滴醋。
老掌柜往嘴里扒拉着面条，想把它吃完，可最后还是叹息了一声，把碗放在了一旁，胸口以下已经没有知觉了。
李大龙走了，在含泪收拾完掌柜的吃完的碗之后，在门口磕了三个头后随着夜不归去了，走之前看向了李旧衣然后抱了他一下希望他以后能去寻他，或者等他学艺归来回来找他，李旧衣勉强笑了笑，没有应下来，只是表示掌柜的后世他会安排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