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睡了一场昏天地暗的长觉,李二狗缓缓睁开了眼睛,只觉得浑身酸痛无比,脑袋昏昏沉沉,他打量着四周,发现正身处一山谷之内,天空内乌云密布,翻滚似潮,让人感到很是压抑,左右附近地面龟裂,树木伏倒,一道道剑气留下的沟壑让人触目心惊,像是经过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一般,这一切的一切让李二狗都很是熟悉,可此时却感觉一点也想不起来,睡的太久了,他需要恢复一下混乱的脑子,就在他准备闭上眼睛时,一只大手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旧衣兄弟,我这条命这次真的是多亏你了,回去之后贫僧一定在佛祖面前替你念上三天三夜的佛经,保佑你修为更上一层楼,哦不,两层三层,哈哈”
一个亮的发光的光头从一侧探出一个脑袋来,对着李二狗调笑道。
李旧衣,对,我是李旧衣。
随着这个名字响了起来,又一个名字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李紫菱。
“紫菱,紫菱呢?”李二狗紧紧的抓着和尚的手臂,着急的问道。
和尚调笑道:“哎呀,小骗子去取血玉去了,贫僧觉得你俩还是挑个黄道吉日把事儿办了吧,你这刚醒来就喊小骗子的名字,搞得贫僧很尴尬啊,像我的脑袋一样亮”。
李二狗听见血玉二字,脑袋里传来一股钻心的疼痛,本能的喊道:“和尚,快快把紫菱喊回来,黑袍,小心黑袍人”。
和尚一愣:“黑袍人?他不是被你斩杀了么?”。
“什么?”李二狗也糊涂了起来。
“那不是么,你这刚把他斩杀你就忘了?”和尚指向不远处的大坑疑惑的说道。
李二狗顺着和尚手指的方向,看见大坑边一具身着黑色长袍,残缺不全的尸体。
黑袍人,死了?那紫菱呢?她还活着?她还活着!
“不过说起刚才的战斗,旧衣兄弟你真的是一个凶啊,把贫僧都吓坏了,感觉你变成了一头上古邪兽样的,这次过后贫僧劝你还是少用那凶星剑法哈,这剑法虽然厉害可贫僧见了老是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和尚回想刚才的一幕心有余悸的说道。
“我?”李二狗丝毫记不起刚才的战斗。
和尚应和道:“是啊,你刚才连嘴都用上了,真的跟野兽一样”。
嘴?李二狗下意识的抹了抹嘴,然后看向手背上的鲜血,联想到自己可能发生的事,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和尚不知从哪掏出一壶清水,递到李二狗嘴边。
接过和尚的水,李二狗直接灌入了半壶在口中,又用剩余的半壶倒在了脸上,让他心中那股恶心味散去了不少。
“紫菱怎么还不回来?我们去找她吧”又呆坐了一会,身子也恢复了一些气力,李二狗站起身来对和尚说道。
和尚见他又提起紫菱,笑着摇了摇脑袋,道:“行行行,走吧,她刚才往这个方向去的,诶,巧了,她回来了,你看”。
李二狗转过身来,不远处一道紫色俏丽的身影出现在了视野之中,李二狗有些奇怪,那身影出现的好是突然,像是突然出现在了他的灵感之中,可这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似是控制不住自己,一把抱住来人,李二狗还是有些昏沉,眼泪止不住的落了下来,哽咽的说不出一句话。
“旧衣怎么了,我在这哈,没事了没事了,对了,你看,真正的血玉我拿到了”李紫菱一手牵着李二狗宽厚的手掌一手将一个巴掌大的通红玉石拿了出来,通红玉石晶莹剔透,中间似乎还有血红色液体流动,散发出阵阵光晕。
血玉、血玉
“啊”
一道闪光划过脑海之中,十年前、黑袍人、血玉、诅咒、因果逆转,一个个被埋在心底的回忆似是被唤醒了一般,浑身开始剧烈的颤抖,脑海中的记忆如开了闸的洪水冲刷着他的心,李二狗、李大龙、老掌柜、客栈、王炕儿,还有,幽星。
李紫菱不知何时起又抱住了李二狗,脑袋乖巧的放在他的肩膀上,安静的闭着眼睛,嘴角带笑,也似是在回忆。
一丝丝模糊的预感让李二狗不敢开口,像是一个做梦的人不愿在梦中醒来,可现实的记忆却不断的冲击着他的神经,他只得静静的抱着怀里的佳人,感受她的温度,嗅着她的香气。
最后还是李紫菱开了口:“旧衣,醒来吧,血玉的诅咒已经解开了,你可以继续修行了,你该去追逐你的理想了”。
李二狗没有出声,只是抱着佳人的的手不自觉的又用力了一分,像是怕佳人随时消失一般。
“从前,我一直在担心,没了我谁来督促你换衣服,没了我谁来陪你四处解闷,没了我谁来陪你修行,你会不会又变成我认识你之前的那块石头模样,现在看来,你没有变,我很高兴,很高兴有人替我去照顾你,很高兴有人替我去和你嬉闹,很高兴有人在人间,替我去爱你”说到这李紫菱的嘴角又翘起来了一分,
“不!”李二狗低吼着抗拒着,可身边的一切却开始有了变化,远方的天地开始消散,连光都被吞噬了进去,并飞速的向他们靠近。
和尚站在一旁,双手合十,低头念着寺庙里古老的法经,手中掐着念珠,似是在对某人的祝福。
“叮”
天地又陷入了黑暗,疼痛一点点消失,感官一点点退却,唯有悲伤留在心底。
……
……
幽夜行不在客栈,李大龙在为后厨烧火,幽星独坐在客房内,仍是有些担心的看着许久还未醒来的李二狗,按理说她父亲亲自用真气为李二狗疗了伤,他早应该醒来了,可不知为何迟迟没有动静。
就在幽星考虑是不是再请父亲来看看时,李二狗的眼皮突然动了,幽星大喜连忙注视着他,想跟他说句话,可等了好一会,李二狗还是没有睁开眼来,反倒是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流了出来。
……
……
地下深处,一道白色的身影静静的坐在一暗河之中的孤岛之上,面色平静淡然,呼吸稳定而又规律,正是渡过天劫的白止水,此时她已快完成最后的灵力吸收,即将苏醒过来。
识海之中,白止水的一丝神念站立空中,不断地感悟着四周,像是一位刚刚获得领地的将军巡视着自己的地盘,由涛涛大河变成无尽之海,她还有些不适应,忽然她感到远方一处出现了一丝不畅,她眉头微蹙,神念瞬间来到了那个令她感到疑惑的地方。
这是一处凭空出现在海面的礁石,这让她有些意外,这儿是她的神识,怎么会出现她不知道的地方,而更令她吃惊的是礁石之上隐隐还有一道身影背向而她,正目跳远方。
望着那道身着崭新道袍的道人身后,白止水想起了一个人,连忙俯首拜道:“先生您怎么在这里?”
如果真是那位先生的话,她到反而不奇怪了,以那位先生的本事,天上地下哪里去不得。
道人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说道:“如何?”。
白止水立马明白了道人的意思,虚心回道:“谢谢,先生为我开了一道生门,止水如今一切皆好,先生的恩情止水永世不忘,此生当做牛做马以为报”。
“无妨”道人的话语还是那么简单,似乎懒得多说一个字。
道人散漫,可白止水却不敢怠慢,仍是恭恭敬敬的站在道人不远处的身后,只是她也有许多疑惑藏在心中,于是就壮着胆子问道:“先生,那叫李二狗的孩子到底是谁,见他之时感觉他与常人无异,可又处处透着不同,他才多大怎么会有那么凶戾的剑法啊,难道他是先生您的弟子么?需要我助他修行么?”。
提到李二狗,道人沉寂了一会说道:“不是,他的事你不要多问,还有这一次助你破心魔其实也是帮他自己,你不用放在心上,也不用对他报恩,他自有他的路子要走,你不可干涉,不然对你们都没好处”。
白止水有些不解,可眼前的先生告诉她不要问李二狗的事她也只能乖乖的不再讨论此事。
“那先生这次为何要帮我渡劫,是需要我为先生做什么么”这才是白止水真正想知道的事情,也是她担心的事情,先生需要做的事,没有小事,所以她尽管她有些不安但还是问了出来。
道人似是猜到了她的想法,接口道:“你不用担心,我帮你只是我欠了一个人的人情,他走之前嘱咐过我,让我保你渡过此次天劫,化虺为蛟”。
白止水大惊,然后本能的搜索着脑海里所有的名字,想象着是谁居然有这般大的本事,能叫眼前的这位先生帮忙,可思来想去也猜不到是谁,就连她认为最强的幽夜行怕是也有些勉强啊。
“你不用猜了,是阿平”道人看来没有卖关子的念头,直言说道。
又听到那个名字,白止水沉默了下来,随后似是不甘心一般,低声说道:“他还记得我?仙界路远,还真麻烦他为我这蒲柳之人操心了”。
道人听见白止水的低语,忽然叹息了一声,想了一下还是说道:“他不在仙界,或者说他从未入过仙界”。
白止水脸色大变,大声说道:“不可能,三百年前我亲眼看的他开的天门,他还让我好生修行,说他有朝一日定然会破开仙凡两界的壁垒回来找我的!”。
道人并未介意白止水的失态,而是继续说道:“他是开了天门,可他并没有进去,从天门开的那一刻起,感受到天地规则之后,他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仙凡两界的壁垒,他开不了,或者等他有能力时,你早已魂归幽冥了”。
“那他去了哪,为何再也没来找过我”白止水带着哭腔喊道,三百年了啊,她以为她已经忘记了那人,可心魔来的时候,她还是义无反顾的向着心魔走了过去。
“当时他已是半仙之体,人间已然容不下他了,所以他选择了,兵解转世!只有这样你们才可能在人间重见,这是唯一的路,临了之际他怕因你寻他而耽误了修行让我替他保密并且有朝一日帮你渡过天劫”回忆到那段故事,连经历过无数的道人都不禁片刻伤神。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白止水低头不断地重复说道。
眼看白止水情绪波动过大,连海面都掀起了巨大的波浪,道人安慰说道:“你无需自责,人各有路,这是阿平自己选择的路,若是你们互换身份,想必你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白姨似是没听到道人的话,还是重复着那句话,忽然,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冲到道人背后跪了下来,哭到:“先生帮我,先生是有大能的人,求先生帮我找到他,求先生帮我”说完白止水不停的磕着头,用力之深,如鼓槌击鼓。
不见道人有什么动作,一股神秘的力量将白止水扶起,思虑了一会儿说道:“你要想清楚,三百年了,他几经转世,也许早就不是当初的阿平了,现在的他也许是个屠夫,也许是个痞子,亦或许是名耄耋老人”。
“无论如何我都会陪在他身边的,就像他当初那般的陪着我,他若是个屠夫,那我便化作屠妇,他若是个痞子,那我就教他人间正道,他若是耄耋老人,那我就化作老妇”白止水坚决的说道。
听见白止水的言语,道人第一次抬起了头,看向了什么都没有的天空,仿佛这神识之海并不能阻碍他看向真正的天,良久之后又叹息了一声,道:“也不知道如今贫道做的事是对还是错,算了,你去吧”
道人说完之后白止水心念之间自然浮现出了一副画面。
一处私塾内,一位白止水感觉很是熟悉的年轻教书先生正一手捧书一手提着戒尺来回走动诵读经典,声音抑扬顿挫,洪亮有神,底下十几名七八岁的儿童应声而读,屋内朗朗书声不绝于耳,屋外春光明媚柳枝飘荡,正是人间好风景。
“人道渺渺,天道茫茫,我也只能看到他在南方一座小城内,你此行可能一去就能找到他,也可能今生等他寿终都不能见他一面,你要做好准备了”
白止水慢慢睁开了眼睛,漆黑的地下只有萤石微光,流水拍打着孤岛礁岸,她的耳边还回荡着先生离去时最后的话语,良久之后她低头呢喃,似是自语,道:“三百年,让你久等了,对不起,不过你放心,止水此生再无余念,只愿寻你在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