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承运本是天宫弃神。”
老叫花子断臂处的伤口发作,有些疼痛,皱着眉头,缓缓说道。
此言一出,丁冬三人面面相觑。
狄仁最为吃惊,他与姜承运相识数百年,竟然没有丝毫察觉。
春夭见老叫花子疼痛难忍,迟疑了片刻,上前递给他一颗丹药,老叫花子服下后脸色稍缓,继续说道:“当年,我仍在位时,曾与四大武夫、孔圣人一道暗中探秘一座域界。在毫无生机的域界漂泊数日之后,我们遇到了一群抬着棺椁的天宫仙人,双方一言未发便动起手来。最终我们六人略微占了上风,杀死天宫一人,重伤三人,将其逼退。”
老叫花子曾与四大武夫、孔圣人一起探秘过域界?
这让三人更为吃惊,不过转念想到老叫花子是前任皇帝陛下,这才释然。
泗水河畔的孔圣人是世间公认的圣人,千年以来皆被世人推崇。但四大武夫因为某些缘故,在大周国不被世人所知,甚至是一种禁忌。
四大武夫如今不知身在何处,但孔圣人此时便在屋中,三人不约而同看向孔思齐。
孔思齐笑着点了点头。
天宫高悬青天,自来虚无缥缈,人间之人对其知之甚少,一直心存敬畏。孔圣人、四大武夫、老叫花子竟然与天宫仙人交过手,并将其逼退,这让三人敬意顿生。
春夭神色激荡,不禁说道:“那一场战斗必定十分激烈。”
老叫花子说道:“天宫仙人的战斗力确实十分惊人。”似是想起了那一战的惨烈画面,老叫花子叹息一声,没有再说下去。
接着先前的话,老叫花子道:“逼退天宫仙人后,我们打开棺椁,发现里面躺着个人,只是陷入昏迷,并未死去。待其醒后,经他讲述,他本是天宫之神,因为一些缘故,神位被毁,被驱逐域界。这人便是姜承运。”
丁冬问道:“姜承运可说是因为何事被逐出天宫么?”
老叫花子摇头,接着说道:“姜承运是这么多年以来,人族唯一正常接触到的天宫仙人,我们几人十分激动,以为这是一个了解天宫的绝佳机会,于是便将其带回了大周国。因为他的身份极其敏感,此行被严格保密,除了我们六人之外,无人知晓。”
狄仁点了点头,说道:“原来是这等秘辛,难怪我等不知道。”
丁冬也道:“就连我曾在泗水河畔住了好些时日,也未曾听闻。”
老叫花子说道:“姜承运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精心筹划百年,布接仙阵,开天门接引仙人下凡,险些酿成大祸。幸得孔圣人出手,方才避免了这场滔天祸事。”
说着,老叫花子又要行礼。
孔思齐急忙挥手制止,说道:“若非有圣灵大人守天门,为我争取到足够多的时间,我也未必能破去接仙阵,陛下就莫要与我客气了。”
老叫花子这才作罢。
老叫花子讲完了姜承运之事,几人心头疑惑稍解。不过,对于孔思齐能够一步一境界,是孔家圣人一事,依旧十分好奇。但孔圣人在人间,无论是人族还是妖族之中,都颇受尊崇,因此春夭和狄仁都不敢发问。
孔思齐也没有解释的打算,笑道:“孔某之事,不值一提,便不说与几位听了。”
见孔圣人如此说了,几人即使万分好奇,也只好作罢。
当日,狄仁回了那间杂货铺子,待伤养好后便回京都。春夭也同孔思齐告辞,回欢好楼。
春夭离去之时,老叫花子忽然问道:“春姐可否收留老叫花子一阵?”
春夭身形一顿,尽量掩饰脸上羞怯之色,说道:“当然,是欢好楼之幸。”
众人都离去后,有教书院便只剩下孔思齐与丁冬二人。
丁冬躲到一边,绕着手指,显得有些娇羞和不安。
孔思齐上前握住她的手,丁冬手一颤,便想躲开,孔思齐牢牢抓住,幽怨道:“夫人这是嫌弃为夫了么?”
丁冬听他的语气,轻骂道:“堂堂一圣人,没个正经。”
孔思齐将她揽在怀里,说道:“我哪里是什么圣人,不过是此间书院的教书先生,你的夫君罢了。”
丁冬环住他的腰,道:“又油嘴滑舌。对了,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孔思齐说道:“还记得那年你去打小偷么,那时我便醒了,从而也就知道你原来就是那串檐角风铃儿。”
“你又在取笑我。”丁冬轻锤孔思齐胸口两下,抬起头,有些不安地问道,“你会不会嫌弃我?毕竟我不是人。”
孔思齐没有说话,低头吻了上去。
辰天没有回有教书院,让沈富搀扶着,带上素来,三人去了林荷家。
在刘其父母和左邻右舍的帮助之下,林荷家里搭建起了灵堂,三人的遗体也都收殓,有教书院的学生们自发在灵前轮流守夜。
经过这几日的休养,辰天的伤势好了大半,素来伤势比他还重,恢复了些许。
灵堂前,辰天坐在蒲团上,将纸钱丢进泥盆中烧了,说道:“你们出家人都说以慈悲为怀、普度众生,为何你就是不愿在灵前念两段往生超度的经文?”
素来以莲花坐姿坐在蒲团上,闭着眼睛,正在修炼。
听到辰天的话后,素来淡淡说道:“我门寒山只管修行,不做法事。”
辰天不依不饶,说道:“大周国八大修行学院,江南州的苍梧学院、中原州的太学院、蓬莱州的扶摇学院暂且不提,普陀山、安岭山、天台山、九华山,再加上你们寒山,五地五座寺庙,不仅是世人向往的修行之所,更是大周国无数和尚朝拜的圣地。大周国的和尚和叫花子一样多,见人就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说是得了佛祖的法旨,要打救世人脱离苦海。真正的佛祖在哪儿我不知道,但在大周国,你们五地五座寺庙的佛陀不就是这些和尚们心中的真佛么?你竟然跟我说你们寒山不做法事,那怎么为大周国如此多的和尚寺庙做表率?不怕寒了这些和尚的心?”
素来被辰天这番无理取闹的话说得烦了心,睁开眼睛,看向辰天,神色认真。
辰天以为素来要和他坐道论禅一番,正了正身子,做好了准备。
素来叹了口气,说道:“不是我不愿意,实在是我不会。”
辰天惊道:“你不会念......经?”
素来无奈道:“进入寒山寺后,一心想着修炼,哪里有时间去念经。”
“呃......”辰天一时无言,不满道,“你早说不就行了,害我费了那么多的口舌。”
素来觉得有些丢人,不再理他。
林荷一家出殡那天,姜弱女装只身前来。
辰天瞧她眼熟,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姜弱笑道:“我是姜弱。”
辰天恍然大悟,说道:“原来是姜城主,比书院门口的姜公子好看多了。”
姜弱没有在意他的轻佻之举,向孔思齐行礼道:“不知孔圣人一直在烟岚城,姜弱失礼了。”
孔思齐破接仙阵那日,姜弱便猜出了他的身份。虽然目前她已经贵为一城之主,但孔圣人地位超然,她身份又极其特殊,因此执礼甚恭。
孔思齐回礼,说道:“姜城主言重了。”
老叫花子也来了,春夭跟在他的身边。
看着漆黑棺材被泥土一点一点掩埋,老叫花子感慨一声,说道:“两年前,也是在这么个冷天,老叫花子我正蹲在墙脚晒太阳,几天没吃饭了,饿得眼冒金星,四肢发软。便在这个时候,一个扎着两个辫子的小姑娘走到我近前,将手里的冰糖葫芦递给了我。”
“我问她:‘给我么?’小姑娘以为我是在嫌弃她的冰糖葫芦,不好意思地回答:‘娘亲只给了我一个铜币,我用来买这串冰糖葫芦了。早知道会遇到老爷爷,我就该留着的,那样你就可以去买一个热乎乎的包子吃。’”
“我本不想要她的冰糖葫芦,她却倔强地伸着手,手背上满是冻疮。无奈之下,老叫花子只好收下。看到我吃下一颗后,小姑娘笑了起来,比她吃到了还高兴。”
“自那之后,小姑娘总时不时来看我,每次来,总要带些好吃的。为了不让好吃的冷掉,她总是抱在怀里,两只手臂烫得红红的,看着就让人心疼。”
“多好的一姑娘,就这么没了。可惜呀,可惜呀。”
听完老叫花子的话,眼眶红肿的丁冬微惊道:“没想到林荷和前辈还有这样一段渊源。”
老叫花子惋惜道:“早知如此,老叫花子便教小姑娘一些防身的手段,也不至于如此。悔矣,悔矣。”
孔思齐劝道:“一切早有定数,前辈不必如此介怀。”
姜弱并不知老叫花子的身份,见孔思齐对其甚恭,疑惑间,心想之后定要去打探一下他的底细。
老叫花子似是察觉到了她的心思,对她说道:“姜弱女娃,你过来。”
姜弱从未被人这样称呼过,愣了片刻,走到老叫花子身旁,说道:“前辈有何指教?”
老叫花子仔细看着姜弱,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你和你娘长得真像。”
姜弱奇道:“前辈认识我娘么?”
老叫花子说道:“岂止认识,太平从小就喜欢骑在我的脖子上,说有一天要飞升天宫,做那真正的仙人。”
“您,您是舅舅?”姜弱大惊道。
老叫花子点头,说道:“是我,是我。”
姜弱的母亲李太平本是大周国的长公主,是李乾治的亲妹妹。
李乾治遭受背叛出走京都,流浪天下数百年,从一国帝王沦落到现在的老叫花子,最疼爱的妹妹又先他故去,如今见林荷下葬,触景生情,一时心神动荡,因此忍不住向姜弱袒露了身份。
姜弱曾不止一次听母亲生前提及她的舅舅,说她兄妹二人如何要好。虽然姜弱从未见过这个舅舅,却对他的印象极好。如今终于见到,百感交集之下,便要跪下行礼。
老叫花子急忙用仅剩的右臂扶住,说道:“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姜弱真情触动,也眼眶微湿,再叫了声“舅舅”。
老叫花子一时老泪纵横。
林荷一家安葬完毕后,众人散去。
老叫花子没有接受姜弱的恳请去往城主府,仍旧回了欢好楼。
辰天说要再陪林荷一阵,没有同孔思齐和丁冬回有教书院。
林荷坟前,辰天看着坟山新土,感慨颇深。
突然,他捂着腹部,眉头一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