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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少年校尉

大盛帝国硕丰三年春,梁州樊城,这座位于帝国西南边陲的军事小镇,笼罩在连绵不绝的春雨中已然半旬有余了。

此地本就气候温润,往年春季都是偶有小雨,类似这般连绵半旬不绝的春雨,却是数十年都未曾见过的。

因此在别处珍贵无比的春雨,在此地却丝毫都没有受到当地百姓和军卒们的欢迎,更别提什么春雨贵如油了。

此时,在樊城南门外的那条主干道上,一队人马浸湿在雨水中。

马匹都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踩在坑坑洼洼的泥路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连马腿上都沾满黄褐色的泥水。

但是那马上的一众军卒却都是兴高采烈的,有说有笑,尽管湿冷的军衣盔甲贴在身上有些难受,但是也没见他们披戴遮雨的斗笠蓑衣。

除了马队最前方的一位少年,穿蓑衣戴斗笠,如雨中垂钓的渔夫。

蓑衣下穿的是有些旧的制式军衣,腰间悬挂着一柄普普通通的横刀,只见他双手抱在胸前,似睡非睡,闭目养神,

身体跟随胯下骏马起伏的幅度自然前后摇晃,仿佛下一刻就要摔下来,但是偏偏坐的稳如磐石。

“校尉啊,咱们这趟收获还真是不小啊,你说这江城城主的公子怎么就这么会享受,他娘的出城赏雨又带东西,又带女人的,啧啧啧,那漂亮女人的身段,鼓鼓囊囊的,那皮肤水灵的,都能比得上咱们靖州城花楼里的姑娘了吧!”一个槽脸的壮硕汉子骑马跟在少年侧后方,大嗓门的说道。

少年闻言,睡眼惺忪的抬了抬竹片编制的斗笠,露出一张白皙俊逸的脸庞。

虽然脸颊上沾染了一些尘垢,但是那双眉眼却是异常的明亮,只不过此时有些半睁半闭而已。

没有理睬手下的话,少年延展开那棱角分明的眉眼,斜斜望着天空,摇头晃脑的自顾自笑吟道:“二八佳人体似苏,腰身如剑斩凡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精神枯”

那粗糙的汉子见少年校尉不理睬自己,嘿嘿笑着一夹马腹,凑到少年身边来:“校尉啊,你刚说的啥,给弟兄们说道说道” 。

“是啊,校尉,给说说啥是体似苏啊”一说到佳人,周围的几个军卒也都凑过来起哄,来了兴趣。

少年鄙夷的看了那汉子一眼,得意的咳嗽一声,清清嗓子:“你们这些大老粗懂什么,这诗说的可是靖州城的上等姑娘,貌美如花,那嫩白肌肤都跟绸缎似的滑溜,身姿就更不用说了,曼妙又柔软,那叫一个千娇百媚、国色天香。”

“古语都有云,说是回眸一笑百媚生,这才是咱们靖州城的头牌姑娘呢,就今天见的那几个庸脂俗粉,不值一提,也就二牛你这种没见识的庄稼把式才大惊小怪的。”

名叫葛二牛的壮硕军卒一听,在女人方面居然被年仅十五岁的校尉鄙视了,顿时咧嘴:“你瞅瞅啊,我说校尉啊,就你也能见过靖州城的上等姑娘,这吹牛也不带打草稿的。“

少年转头一瞪眼,“我没见过?我当年在靖州的时候,啥样的花魁没见过,不仅见过,我都是可以直接进她们闺房里的。”

葛二牛听到这更是连连摇头,

“俺可是听说,那些个花魁见一面都要上百两银子,更别说进她们闺房了。校尉你年纪这么小,依俺看呐,还是个雏呢,不说花魁,恐怕连咱这城里窑子的姑娘都没见过吧。要不这样,兄弟们凑个银子,让你去开开荤,凤水窑子的刘妈妈,可是对你垂涎三尺啊!”

一群粗糙汉子哄堂大笑,打趣这个年纪不大的顶头上司。军营中相处了三年,大家也都是了解了这个少年校尉平日里的温和性子。

少年笑着也不恼火,只是叹了口气,这些家伙还真是口无遮拦啊。

抬手摘下斗笠,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少年心里又开始郁闷了。

靖州的花魁啊,好久都没见到本世子了吧,有没有想念跟本世子品茶、赏月的时光啊,也不知道你们现在都在给哪些王八蛋唱曲呢。

想到这里,墨启又叹了一口气,更忧郁了。

少年墨启可不是本地人,樊城的军卒们只知道他是来自繁华的靖州城,但不知身份,只以为是普通的平民家的孩子。

没人会想到他原本的身份,在整个大盛王朝中,那都是数得着的尊贵显赫的主。

有着无数人都羡慕甚至嫉妒的出身,王朝之中最大的藩王——靖王爷的二公子。

从出生时就聪明伶俐,深受靖王爷的宠爱,甚至可以说是溺爱了,在他刚八岁的时候,更是将他立为世子殿下。

只等着日后继承靖王大位,成为坐拥靖州、雍州、梁州,三州之地的王朝之内权势最大的藩王。

每天锦衣玉食,享受着荣华富贵,过着神仙一般的日子,想想就舒坦啊!

但是墨启现在想不了这个,一想起这些,那少年肠子都不止是悔青了,简直是悔断了啊!

尤其是想起老爹在三年前的那副表情,当时还没啥感觉,现在想起来,那真是怎么看怎么都透着一股拐骗的味道啊。

当年墨启才十二岁,春寒料峭的日子,正躺在靖王府中最温暖舒服的软榻上闭目养神,有两个通体幽香的俊美丫鬟轻柔的揉捏按摩,力道刚刚好。

有一个靖州城最有名的花魁,口吐芬芳,唱着动听的小曲。

还有一个玉指葱葱,手里捏着一枚去皮去核的如玉般的甜葡萄,透着细细的微凉,滑入口中。冬日在铺设了火龙的暖阁中,吃着冰玉葡萄,那滋味,别提有多美了。

正当墨启享受的时候,他那个身为靖王爷的老爹笑眯眯的走进来,在床榻边上坐下。

墨启要起身,都被拦下。

“不用不用,启儿啊,躺着就好,天气这么冷,可不是就适合躺着嘛,咱都是一家人,整这些虚头八脑的干啥。”说完还嘿嘿笑两声。

“怎么了,找我有事啊!”

“也没啥事,主要是出来散步,走到你院子这里,顺道进来看看你”靖王爷满脸堆笑。

“我有啥好看的”

墨启说完还是坐起身来,

“不对啊,你大冷天的散什么步,再说了我这里也不是花园,你会到这里散步?”

“是不是有啥事,有事就说!”

老王爷啧啧的朝墨启竖起大拇指,笑容都有些谄媚。

“哎呀,我儿还是聪明啊,啥都能看透,难怪有道家的天师说我儿是那文曲星下凡,不是凡人能够相比的!”

墨启翻了个白眼。

“你好歹也是个名声在外的藩王啊,真要表演的这么浮夸吗?赶紧说事”

老王爷讪讪一笑,接过婢女递来的茶,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

“启儿啊,你知道京城有个司天监吗?”

“知道啊”

“那就好,朝廷不是一直不待见咱们嘛,最近啊,就让那个司天监没事瞎预言,说有灾星降世,隐落于我们靖州,而且还到了你的体内,要让你去京城驱魔。”

“这说的什么鬼话,我体内怎么会有灾星!”墨启噌的爬起来,眉毛一瞪。

“是啊是啊,我也这么回复他们的,而且我还将来传旨的都撵回去了”

“还有那预言的人,也该教训教训”墨启忿忿不平。

“对,我已经上奏弹劾了,还派人去质问他了,让他务必给我们个交代”

听到这,墨启才点点头,表示满意。

然后老王爷便试探的说道:“启儿啊,虽然如此,但是毕竟是皇帝下的旨意,我们总得做点什么,在明面上过的去才行啊!”

“你想干啥,真想把我送去京城啊?”墨启一瞪眼,音调都提高了一大截。

“不会不会,怎么舍得送你去京城呢”老王爷赶忙摆手解释。

“我是想啊,朝廷这是跟我们来明的,拿预言做借口,想让你去京城做人质,以此来要挟咱们靖州,你父王怎么会那么傻”

“所以咱这不是想个对策嘛,你出去游玩一下,就三个月,时间到了你再回来。对朝廷那边呢,我们就说你犯了错误,父王把你贬为平民,发配边军了,这样不就解决了嘛!”

“启儿,你看这个主意咋样,你去尽情的游山玩水,三个月就回来了!”老王爷继续循循善诱。

墨启眼珠一转,这么一说也还不错,在王府本就憋闷坏了,能出去玩也挺好,而且说不定能碰到御剑飞行的仙子呢,听着还挺靠谱的。

不过在表面上仍是装作犹豫。

“就是出去玩三个月?”墨启不动声色的问。

“嗯,就三个月!”老王爷信誓旦旦。

“到时候父王就再下个命令,让你回来。“

“那我可得多带些钱,再多带些人手”

“好好,你放心,父王帮你安排的妥妥当当的!”老王爷像得逞的狐狸一样,笑面如花。

“启儿你答应了?”

“嗯,行吧!”墨启应承下来。

等到过了几天,墨启离开了靖州,来到这个边城,才发现现实跟说好的完全变成了两码事。

说好的银钱、丫鬟、护卫,啥也没有,送自己来的王府下人们,扔下自己就走了。

只剩下一个杂号将军和一个副将,强迫自己去当个普通军卒。

意志坚定、宁死不屈的世子殿下哪能受这个气,当然得反抗啊,但是那可恶的杂号将军竟然给他断了粮。

三天之后,饥肠辘辘的世子殿下,耷拉着脑袋,心里安慰着自己,好汉不吃眼前亏嘛。找到那将军说了句,算你狠。然后就开始了悲惨的军卒生活,一切只能靠自己。

开始墨启还想着,三个月之后,等父王派人来接自己回去了,一定要好好的找他算账,还有那些扔下自己的人,还有这杂号将军和副将,一定要教训教训他们。

可是刚过了一个月,便听到消息,说老王爷突然接旨出征北方蛮夷,竟是全军覆没,生死不知。

自己那劣迹斑斑的纨绔长兄墨千尘,竟然不管父王的生死,直接叩东而拜,请下圣旨,继承靖王之位,成为了新的靖王。

晴天霹雳啊!墨启好几天都没缓过来。等醒过来拼命想着回靖州,但是却被那杂号将军拦住。

说你是靖州的世子殿下,靖王之位本属于你,但是你哥哥既然成了靖王,那你就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了,只要除掉你,王位就稳固了,你现在去靖州,还不是自投罗网。

墨启无奈,只能是隐瞒身份,在樊城做了一个普通军卒,每天都在等待着父王的军令,一晃就是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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