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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引子 酒祭红颜

引子 酒祭红颜

“枫叶初丹槲叶黄,河阳愁鬓怯新霜。林亭感旧空回首,泉路凭谁说断肠!坏壁醉题尘漠漠,断云幽梦事茫茫。年来妄念消除尽,回向禅龛一炷香!”

夕阳西下,倦鸟归巢。幽幽青城,山色如墨。

他叫易恺,皓首苍髯,青衣长袍,佝偻着身躯,眯着双眼,注视着墓碑上那张青春而美丽的面孔,又伸出他那枯老而颤抖的手,轻抚着那个熟悉而冰冷的名字——伊人。

“你总说唐婉不幸,芳华早逝。怎知陆游受尽相思之苦,一生都只能寄情以诗文呢?其实,我也好想像他一样,期待有一天妄念尽除,焚香叩谢神明,然而,这终非一件易事。没有经历过的人,又怎会懂得?”

他喃喃说道,眼中带泪,缓缓将随身所带的两坛子酒拆了开来。一坛放在墓前祭奠芳魂,另一坛子提在手中,相对一举以示敬意,接着昂起头来“咕隆咕隆”的猛灌下肚,犹如长龙饮瀑一般。一番痛饮,极低沉地说道:“六十年了,你还是一样灿若桃李,光彩照人。再看看我,须发苍苍,形将朽木,若还能相见,你是否能一眼认出我来?”他一声感慨,那些往事悄悄浮上心头。

那是六十年前的一个傍晚,伊人与他相约在一家火锅店内相见。然而,面对锅中烧得沸腾的红油,谁也没有动一动筷子的心思。

伊人,是个端庄而恬静的女子,是他从高中到现在的女友。将近十年的恋爱长跑,已使得这段恋情危机重重。这缘于七年前,身为文科学渣的他毅然决定陪伊人同读一校,同学一科。因成绩太不理想,中途弃学从军,致使一对情侣异地相隔,聚少离多。

眼见着周围的朋友各自成家,二十六七岁的伊人却一如往常的还在坚守着这份遥遥无期的结果。只是如今,她发现镜子中的容颜,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一横心,一咬牙,发出最后一纸通牒。

要么退伍结婚,要么从此分道扬镳。

所谓女人,七分天真三分傻。她仍是极其自信的以为,他会为了自己改变一切。

可是,易恺的七年军旅生涯早已让他舍不得离开。他不想知道结婚以后是什么样子,更不想过着成天三点一线的生活。于他而言,是无法容忍的。如果你非要改变我,那也没有办法。

而伊人呢,同样无法再忍受易恺留给她的寂寞无助;不想在委屈时只能在电话里听到他不冷不热的安慰;更不想婚后还过着两地分居的日子……

所以,两个性格倔强的人,就像两根宁折不弯的钢筋,死活也拧不到一起。

“我知道对你很不公平,让你遭受了很多委屈,可我真的不想放弃军人这个职业。我渴望做一只展翅高飞的鸟,那根绳就断了吧。从此萧郎是路人,余生各自安好。”也许是多年以来在部队里养成的性格,遇事从来坚决果断,从不拖泥带水。虽然,心中已是浪潮起伏,表面仍是波澜不惊。只望着满桌的菜品,眼中潮湿一片,心中些许不舍。

“易恺,我该怎么才能感动得了你的铁石心肠?”

对于一个女子来说,一个宁愿让她伤心也不改变的男人,是毫无留恋可言的。何况她根本不想以卑微的装可怜来换取他的同情。所以她强忍泪水,可泪水还是在脸庞无声的滑落,就像她期待了近十年的结局,正在悄无声息的碎裂。

那夜别后,伊人彻底崩溃了。数天后的夜里,写下一纸遗言,吞下了整瓶安眠药片,怀着对易恺的恨意,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这个令她生无可恋的世间。

“你本该是一朵捧在手心的玫瑰,却开在一段孤芳自赏的时光。你本该一世阳光明媚,却落得玉殒香消。”已经老迈的易恺,望着墓碑上那张永久定格的容颜,说不出滋味。唯有举起酒坛,缓缓说道:“今生欠你的,再也还不了了。若有来生,我一定娶你……”

祭奠过这个曾经深深爱过的女子,将那空空的酒坛子往地上奋力一砸,那些四溅的碎片,像极了自己的颠沛流离、支离破碎的一生。良久,猛然转身,向着陵园的另一方向缓缓行去。

陵园的西面,有一处合葬的墓穴。易恺望着曾经久违而熟悉的面孔,扑通一声跪拜下去。

“爸、妈,你们的恺儿回来了……”老人颤抖着,还保留着六十年前父母对他的昵称。可是,山河依旧人已去,不复曾经少年时。若非还有一位年纪相仿的堂弟尚在人世,他又如何找得到二老的埋骨之所?

一句告慰,足以让天地为之动容。纵然万千华章,都不及这朴实的一句感人。这,才是真情流露,是无数次魂牵梦萦的对白。可是,为了这一句话,他足足用了六十年光阴。而今一朝如愿,却已阴阳相隔,只有空对着冰冷的墓碑自说自话。

这,不是天意,又是什么?

他靠着墓碑缓缓坐下,就像年少时靠在父母的怀里。许是这么多年的漂泊,让他从未拥有过真正的温暖,早已忘了家的感觉;许是见惯了生离死别,干涸了眼泪,看透了一些东西。如今,一生的奔波浪迹,终该在此止步了。

直到太阳沉入地平线下,他才慢慢离去,向着山间道观而去。这,是他重回故里以后唯一可去的地方,也是唯一向往的地方。路过一个邮筒时,缓缓从怀里摸出一封揉得皱巴巴的信件,小心翼翼的投放进去,接着神色一阵轻松,如释重负一般。“朋友,我已按照你的请求,将你的家书寄往了夏威夷,希望签收成功……毕竟,你离家的时间比我更久……”

从此以后,山间的道观里多了一个风骨飘逸的老道士,不说经书也不传道,只是奋笔疾书着自己一生的离奇遭遇。开场曰:

竹书写不尽聚散,瑶琴怎知悲欢。

酒醉时风起云涌,梦醒月明中山。

太行山中段,有一座山峰,名曰轮回峰。峰上有巨大磁石,名曰轮回石。此间一日,世上百年。若遇外力干扰,便截然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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