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空中无星亦无月,可能飘着几朵稀稀散散的云吧,也没人能看得见,纵使是这等条件,那些夜行者们也有猫一样的眼睛,能在一片黑暗中来去自如。
此时南越的寿仁宫里气压低的可怕,高堂上坐着的太后娘娘看起来年轻的很,让人感受不到半分慈爱,底下的奴仆们也个个都战战兢兢的跪了一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寿仁宫富丽堂皇的装潢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这宫殿的主人是何等的骄奢,那一件件玉器各个价值连城,难怪世人都说这天下最富庶之地莫过于南越,奇珍异宝数不胜数。
“没用的东西,哀家花了这么多心力栽培,如今就是这么报答哀家的?爱上敌国公主?真是荒谬,就这么死了当真是便宜他了。”
上位者雍容华贵,服装繁琐,金钗银饰。此时许是生气的原因,胸口正起伏的厉害。
“你们都先下去吧,没用的东西,哀家看着闹心。”话刚落地跪着的一干仆人如临大赦似的低着头颤颤巍巍的退了出去。
“太后息怒,如今已经是这样的局面了,还望您不要气坏了身子,属下听闻圣上已有和亲的打算,那奶娘和他儿子已然是步废棋了。”
说话者带着黑色面纱,若不瞧的仔细,大概没人能认出这正是锦一服毒自杀那晚他房中的女子。
太后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黑衣女子,眼里多了一丝欣慰。
“可儿啊,哀家从来都晓得你的衷心,无论任务有多艰巨,你总能完成的很漂亮,你说皇上已有和亲的打算?”
太后眼神变了变,心里又多了丝计较。
“是,线人来报,大将军的三十万大军已退到边关的二十里之外了。”
被唤作可儿的女子黑色面纱下有瞧不出的悲嘁,自己每次去西凉执行任务锦一哥哥都会抽空带她去吃顿好的,逛逛集市,让她享受片刻寻常女子该有的美好时光。却不想再提起他时竟是这般景象。
金丝软榻上太后一手扶额一手在旁边的桌子上有节奏地敲打着,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大抵过了半炷香的时间,才缓缓开口:
“那就让这和亲公主抵达不了这皇宫,另外可儿你说你动手那晚奶娘不在,如若她被捕也就罢了,若她回来,杀无赦,这些都务必做出是皇帝所为的假象,西凉和皇帝之间的嫌隙越大于我们就越有利,明白了吗?”
说这话时她眼底的杀意毫不掩饰,想当年对先帝也是温柔似水的,不知从何时起变得这般狠戾。
“是,属下这就去办。”空气中微微有一丝波动,黑影伴随着气流消失在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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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沉沉的皇城上空,浓重的夜色层层叠叠的压下,生生为殷红的宫殿增添了几分诡异的气氛,诺大的皇宫殿宇各自林立,看似一团乱麻,实则各自为政。
高大的雕花殿门内,孤夜寒临窗而立,近七尺高的身材偏瘦。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语话轩昂,吐千丈凌云之志气。心雄胆大,似撼天狮子下云端。骨健筋强,如摇地貔貅临座上。如同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间太岁神。
没错,这正是天下正主,当今圣上。只是这副妖孽的容貌说出去很难让人信服。天下鲜有人知南越国一方圣土,掌权者竟是如此的偏偏少年郎。
“陛下,大将军差人送来一封信。”说话者老态龙钟,只是一双眼睛却还炯炯有神,这是跟在孤夜寒身边多年的公公,姓苏。
“哦?大将军意欲如何?”
“将军说凉王有意送独女来我朝和亲,也算诚意十足,据说那大凉公主容貌品性皆是一等一的好,倾城之姿当得上凉国第一美人,若可免将士血流成河,百姓流离失所,和局无疑是当下最体面的法子。将军仁心,想跟万岁爷讨一道圣旨。”
苏公公回答的毕恭毕敬,半晌也不见皇上发声,忍不住开口:“陛下,老奴斗胆说上一句,当初兵发大凉七八成都是太后娘娘的意思,如今将军就算班师回朝,也是师出有名,哪怕是林相也无法置喙半句,不如就顺着这个台阶......”
“苏公公不愧是伺候过三朝君王的元老,这揣摩圣心的功夫越发的好了。”
孤夜寒这话平常人听不出来,能感受的唯有逼人的气势,但苏公公毕竟服侍过三代帝王,他知道皇上这是动怒了,毕竟伴君如伴虎,像他们这样的人若没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何已保全性命。
“陛下明鉴,老奴如今这把年纪,半只脚都在阎王爷那儿了,老奴看着陛下长大,一直都是一心为了我越朝着想啊。”
苏公公连忙跪在皇帝脚边,态度极诚恳,只是声音里听不出害怕之意,仔细想想也是,什么风浪没见过。
“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只闻其声,脚步却未曾移动半分,也不知窗前人此刻正想些什么。
这看似平静的南越皇宫实则危机四伏,等待洛凝的将会是这南越国错综复杂的各方势力,而她又将在这局棋盘上扮演怎样的角色呢?
多年以后,洛凝回想起来还会忍不住感慨,实战无疑是助人成长的最佳办法,而南越算是她如履薄冰的第一个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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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三月,院子里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上全是他与她曾经的足迹,洛凝一身粉色纱裙,没有任何的纹路花式,发间也只是简单的插了支梨花木簪,这是他那晚趁她醉酒偷偷戴在她头上的,听说是他生前亲手所制。
洛凝站在那棵梨花树下出神,微风拂过她未施粉黛的面颊,阳光下少女的眼里少了往日的璀璨。
“公主,您真的要去和亲吗?”小桃近日里很是忧心,她家公主最近很少笑了,好像是从那日跟香竹姐姐回来就是这样。
“小桃,你说这笼子里的鸟儿真的开心吗?锦一哥哥那日要把它放了,我吵着闹着非要留下它陪我玩,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洛凝想起他往日陪她逗鸟的情景,不禁觉得这鸟儿可能也在想念天空吧,就像是她思念锦一哥哥那样。
“奴婢不知道这鸟儿开心与否,但奴婢看得出公主最近不怎么开心。”小桃嘴里小声嘟囔着。
“你这丫头,倒是看得明白。”洛凝回过身捏了捏小桃的脸,这丫头最近对她的担心她都看在眼里。“去吧树上那鸟笼取下来,还它自由吧,蓝天才是它该去的地方。”
“诺。”小桃福了福身去执行命令。洛凝微微叹了口气走到旁边的白色石凳上坐着,双手撑着脑袋看着小桃放生。
“那你呢?南越便是你该去的地方吗?”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院门口一抹蓝色身影闪了进来。
洛凝未起身,只歪着脑袋看向他:“小叶子你怎么来了?今日国师大人准你出府了?这件丝绸的冰蓝外衫挺好看的嘛,倒衬的你越发清贵,也不知道以后会便宜了哪家姑娘。”
洛凝笑得清清浅浅,与来人打趣道。
来人是西凉国师之子,有个权倾朝野的父亲,自然跟这些个皇家子弟走的极近。只是父亲一向严苛,动不动就关他禁闭,洛凝每次都喜欢拿这事儿笑话他。
“臣的亲事不劳公主费心,说过很多遍了,臣有名字,不要一直小叶子小叶子的。”
叶玄阳不满地瞟了她一眼,气呼呼的坐在她对面。“你真要去南越和亲?一夜间顿悟了?竟未曾跟王上闹上一闹?”
“对,真心的。你是知道我的,若我不愿没人能逼我,不论是为西凉的百姓也好,还是为奶娘的性命也好,我都想去见一见那南越的皇帝是怎样的一副嘴脸。我查过了,锦一哥哥中的毒,出自南越皇室。那南越的君王真是好手笔啊,不惜拿这么罕见的珍贵奇毒取锦一哥哥性命,叫我如何不好奇。”
叶玄阳看出来了,女子说这话时眼里带着恨,呵呵,这丫头到底是长大了,没有了往昔的天真烂漫。
“叶玄阳,咱们不说这些了。我最近跟香竹学了几招,有没有兴趣试试?”洛凝笑的眉眼弯弯,就好像天上的月亮,只是笑意未达眼底,话语刚落,袖中短刀已出鞘。
这一击打的叶玄阳措手不及,堪堪躲过,无奈的配合她过了十来招。两人打的庭院里一地残枝落叶,洛凝立于石台之上,好一副英姿飒爽的模样。
她打小便天资聪颖学什么都比常人快上许多,他是知道的,只是没料到她就在香竹那学了短短几日,竟能在自己手底下过上十几招。照这么下去,假以时日,身手超过他只是时间的问题。
叶玄阳哑然,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只是神色复杂的看着石台上面身轻如燕的小公主,眼里再无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