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皇上都与你说了些什么?”叶玄阳犹豫了片刻问了一句。
“质问我为何觐见之日扮作丫鬟戏弄于他,质问我为何才来了五日就想杀了他,可谓字字诛心,直接了当。”
洛凝状似无意回答的漫不经心,可叶玄阳听的却是心惊,他能想象到彼时的情境,假如她一个动作或眼神的行差踏错怕是此时就不会站在这里还能好好的和自己说话了,他的丫头果然长大了。
洛凝坐过去,随手拿起几颗黑子把玩,石质的棋子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她随意的将棋子摆放在棋盘上,寂静的院中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尤为响亮。
“别担心,都过去了,皇上他目前不会动我,毕竟我身后还有整个大凉,他不会蠢到做那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亏本买卖。”洛凝见他不说话又接着安抚道。
“你可别小瞧了这位年轻的帝王,据说他幼时曾被流放到偏远之地,本以为是必然的败局,可如今十九岁君临天下,让一母同胞一样有资格争帝的湛王臣服于他,心甘情愿地要了块不大不小的封地自行离去,这其中的心机手段可见一斑。”
叶玄阳一口气把今日在街上时心里所想和盘托出,两人皆眉头紧锁。
“你的意思,那夜突然冒出来行刺的可能是太后的人?而另外一批将我们救下的最有可能是......”
“没错,这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释,你那日说奶娘死前曾提到宫中,我想宫中二字并非一定是皇上,还有太后呢,这也是我让你不要轻举妄动的原因。”
洛凝再次陷入了沉思,如若真是这样,皇上推算的时机精准,运筹帷幄,可笑自己之前还想要在他面前耍什么花招,简直不够看。这么一来,他们的处境就更危险了。
“放心,有我在,任何人都伤不了你半分。”叶玄阳试探的伸手想要握一握坐在对面的女子,给她温暖和力量。
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洛凝不动声色的收回了那葱葱玉指,话锋一转,巧笑嫣然。
“没关系,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今日见灵儿那丫头的话痨模样,倒是想起了玄雅妹妹,灵儿是个好姑娘,我看与你也配得很呢。”
洛凝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就这么化解了两人之间的微妙气氛。此刻正坐着但笑不语,美丽的容颜在月光的映衬下愈发柔和,握着石质棋子的手指像是洁白无瑕的美玉,透露着莹润的光泽。
叶玄阳看着这样的她,温情的眼眸中带上了一丝苦涩与无奈,慢慢地收起试探的右手,白净如书生的脸庞缓缓的向着她靠近,低沉的声音不甘的呢喃:“凝儿......”
两人的脸越靠越近,就在两人的鼻尖差点碰触到一起时,洛凝才一下子站了起来:“叶玄阳,记好你的身份,此刻我们虽身在南越,可我依旧是大凉的公主,是你的主子。”
空气中的一丝旖旎瞬间消逝,叶玄阳猛然惊醒,他真想大声的问问他,那上官锦一又算什么,如今她竟然叫他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什么身份?她是大凉公主?他是和亲使臣?这些他从来都清楚的很,清楚的很那。
若是能跟上官锦一一般走进她心里,他倒宁愿当日死的是他。
其实他的那些心思她又如何不懂,一路从西凉跟到南越,发生的种种就算是铁石心肠也能感受到了,可自己注定此生是要负了他的,又何必再留给他一丝不切实际的念想,洛凝知道自己话说得重了些,看到他现下这般伤情模样,她有一丝于心不忍。
但她不后悔这么做,毕竟长痛不如短痛。
“我......对不起,是我口不择言了,还望你不要过分放于心上,我今夜打算出去用晚膳,顺便看看这上京城的夜景,你......要一起吗?”
洛凝小心翼翼的开口,反正皇上让林相保护她,太后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法子治她,她现在觉得有些闷,想出去走走。
“公主自己去吧,别忘了带上香竹,万一有什么意外她能护你周全,臣有些累了,先回房休息了。”叶玄阳语气七分疏离三分冷意,明显气还未消,说完就自行离去了,没在看洛凝一眼。
其实他也是知晓了皇上让林相负责公主府安危的用意,才敢放心的放她这个时候出府的。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哪怕她这般急着与他划清界限,可心不由己,他又能怎么办呢。
从不顾一切的跟着她来到南越开始,他就知道,他这辈子是注定要栽在她手上了的,无论结果如何,他都认了。
望着他的背影出神了半天,直到那抹紫色衣襟彻底消失于院落的入口处洛凝才堪堪收回目光,在心底深深的叹了口气,便叫来香竹两人换了一身男子衣裳从后门悄悄出了府。
她此番晚上出门,若以和亲公主的身份在夜市里瞎溜达,多引人非议。虽然南越政治开明,但也没到那个地步,这两身男装是前几日她让香竹特意准备的,不想在今日正好派上了用场。
夜里的上京城繁星点点,烛火摇曳,温柔的微风抓住了春天的尾巴又来坐了一回客,虽没了白日里的喧闹嘈杂,却依旧灯火通明,人群往来不断。
“香竹,那个是什么地方?今夜好像格外热闹,我看人群都在往里走?”洛凝本想着出来散散心,求个清静,这会儿却又被那花灯满布的楼宇吸引到了。
“回公......公子,奴婢只听说那是个花楼,但至于今夜里面有什么特别活动奴婢也不是很清楚,据说那是三年前一个南方商贾来京城做生意时开的,如今已经是这上京城里最有名望的花楼了。”
洛凝点点头表示了解了,用眼神示意她接着往下说。
“据说那里面的姑娘与别的花楼小馆很是不同,她们皆是只卖艺不卖身,有的擅音律,有的擅舞技,还有的擅茶艺......总之各个身怀绝技,引得不少达官贵人流连忘返。听说每年都有被世家公子赎了身买回去做小妾的。”
洛凝停驻在花楼门口,招牌上是大大的三个字“醉红楼”,嗯,有点意思,她一时间来了兴致想进去看看。
“公子,我们真的要进去吗?这种地方......”
香竹话还没说完,她家公主就已经走进去了,她只能无奈的紧随其后。
谁知刚进门居然看到个熟人,林丞相,难道他也喜欢晚上出来寻花问柳?心里想着林丞相对自己是比较熟悉的,过多逗留怕是会被认出来,她刚转身拉着小桃准备走呢,就听见花楼妈妈的声音响起。
“呦,这位公子长的好生俊俏啊,不过今夜可来得不巧,我们醉红楼这会子正在举行三年一次的花魁选秀,当下姑娘们都不待客,您二位倒是可以去楼上的雅座看个热闹。”
那花楼妈妈倒不似普通的老鸨,无论衣着打扮,还是言谈举止都透着一股子洒脱而不是妖媚。
“花魁选秀?那林相是来......”洛凝这下子倒是生出了好奇心。
“公子是外地人吧,这上京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林丞相可是喜欢我们家陆鸢姑娘喜欢的紧呢,这不今日陆鸢姑娘参加花魁选秀,林丞相来为她撑撑场面,人家可是赎金已付,来凑个热闹罢了,待会儿一结束陆鸢恐怕就要跟他走了。”
原来是这样,既然在二楼想必林相也不会注意到她,便让香竹给了两锭银子跟着妈妈上楼了。
这还是洛凝生平第一次逛花楼,说不好奇那便是假的。虽说已经提前有了心理准备,可真正看到时,委实还是吃了一惊。何况她来的这一家还是帝都最大乃至南越国最大的一家,醉红楼。
二楼雅座能看到大厅全貌,这花楼如此雅致,让洛凝忍不住心里暗暗赞叹,歌是好歌,舞是好舞,想来她这一趟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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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上,一切都已准备妥当,红菱这会儿已经代替那名叫陆鸢的女子上台了,宇文公子的易容术很成功,真正的陆鸢也已经出了城门了。”花楼顶层一个密闭的房间里,一名黑衣人正单膝跪地毕恭毕敬的汇报着事情的进展。
“很好,那就去看看吧。”
说话者负手而立,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红唇这时因事情进展顺利漾着另人目眩的笑容,只是周身散发的寒气令人不敢只直视那银色面具下一双幽暗深邃的冰冷双瞳。
即使他戴着面具看不清脸庞,整个人也散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
台上的“陆鸢”一身水墨衣裙恍若仙子下凡,她玉足轻旋,在纸上留下点点画痕,水袖乱舞,沾染墨汁勾勒眼里牡丹,裙摆旋舞,朵朵莲花在她脚底绽放,柳腰轻摇,勾人魂魄,暗送秋波,一时间天地竞相为此美色而失色羞愧。可谓是丝竹罗衣舞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