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素莲
世事难料。那天他突然病倒了,医生告知他,他的时日已不多。他突然感到担心和害怕。
他害怕的不是自己的身体,而是哪天如果他真的不在了,母亲该怎么办?
他仿佛看到秋风中那头发花白身材瘦弱的孤独的背影,那是他最后一次回家时母亲送他上车而定格在他心中的画面,他想也许这是永久的了。每每它在心中浮现时,他的心就会隐隐作痛,多么孤独多么可怜的母亲啊!
母亲在中年丧夫,儿子是他的精神支柱和让她活下去的唯一理由。从小到大,母亲为自己付出了多少辛酸与泪水啊!可是现在,母亲又要面临丧子之痛了!想到这里,一个堂堂七尺男儿竟忽然掩面痛哭起来。
他想:一定得想个办法将那个不幸的消息隐瞒下去。
他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母亲已习惯了他每周两三次的电话,因为只有听到他健康和开心的声音,母亲才能开心并努力健康地活着。
现在病痛的折磨已让他的声音开始变得有气无力,他努力强撑着让自己的声音和心情尽量保持原样,但还是隐隐约约听出了母亲的那份担心。
每次电话都让他大汗淋漓,他感觉死神在一步步逼近。像某些凄美感人的故事中描述的那样,找个接近自己声音的来代替自己给母亲打电话?他想。然后他又摇摇头,不行,因为毕竟是母子,母子连心啊,怎么能骗得过呢!
是啊,母子连心啊,母亲还是质问了她所谓的担心。他就按提前想好的轻描淡写地说了一下自己的病情,并且还说需要一个小小的手术,要母亲不要担心。
放下电话,他赶紧拿起笔坚持着给母亲去了一封信,因为他担心母亲会立刻千里迢迢赶来,他不放心,真的不放心。母亲不识字,从未出过远门,而且又有高血压和心脏病。信是加急寄出的,因为母亲不识字,他往往都是把信寄到邻村舅舅家,再由舅舅读给母亲听。
他在信中特地给舅舅讲明了自己的病情和以后的打算,于是舅舅读给母亲的信是这样的,“妈妈,我的身体不小心出了点小小的故障,需要一个小小的手术,正好影响到声带,医生说最近最好不要讲话,为了我的健康,就不打电话给您了,改为写信吧。这种老方式我挺怀念的,记得当初考上大学刚离开家那会儿,我们都是通过这样的方式。”
又过了一周,舅舅又拿着一封信读给母亲,“妈妈,手术非常成功,只是需要一段时间恢复,为了能恢复到正常,单位特地让我去美国疗养,否则我就不能更好的工作了,您知道您儿子可是一名出色的大学讲师,没有声音怎么能行呢!”
又过了一周,舅舅又拿着一封信读给母亲,“妈妈,我已到了美国,一切安好!这里的医疗设备先进,我很快就能恢复健康了。不过我又有了一个不孝的决定,我想趁年轻在这里再深造几年,可能这几年就不回去看您了。电话费好贵哦,还是写信吧,像原来那样我一星期给您写一封信报平安,为了我您也要注意身体呀,吃好喝好休息好,把身体养得棒棒的,几年后我回去一定给您带个漂亮的儿媳妇,还等您给帮忙带孙子呢,身体不好怎能行,您说呢!”
他还是带着无限的牵挂和留恋离开了,这封信是他努力给母亲寄出去的最后一封信。
以后的每周舅舅依旧都去给母亲读信,只是那都是舅舅按他的意图瞎编的。
几年后,母亲在弥留之际向舅舅谈到了一切,她说她感谢舅舅的良苦用心,她说她在收到儿子的第二封信时就知道了真相,但是她想她还是成全了儿子的那片孝心,她宁可相信儿子还一直好好地活着,为了儿子,她一直努力地强撑着,不过现在好了,终于可以去美国找心爱的儿子了!
说完,母亲含笑着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