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杀人的第360天,又到夏天了,好热。
看来我日复一日的普通日常要做出一些微调,咖啡里要加冰,剩菜要放冰箱,还要提高液氮炸弹制冷机的电费预算。除此之外依旧是每天两点一线的上下班和晚上加班给军方打黑工。
既然我说了“又”,就表明我的普通日常已经持续一年了。
一年了。
即便度日如年,一年的时间还是很快就过去了,夏天又来了。摩东市用一年的时间把去年那场毁灭性恐怖事件留下的伤口舔平了,被掀翻的路面翻新了,倒塌的楼房重建了,一些新的建筑物出现了,但人心上的伤口依旧在流血,还没有愈合,而天空中的那片乌云不仅没有消散,反而更加浓密,现在还加上了一朵奇异的彩云。
这朵彩云是一艘停泊在地球上空的外星飞船,它长得就像一条大鱼,飞行时也像鱼在游动,但它内部的外星人们却不像鱼,倒像矮小瘦削,长着尖耳朵的人类。他们一共5人,身形一模一样,都穿着覆盖住全身的黑制服,笔直地站成一排,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蓝绿灰黄四色星球上的一块大陆。许久之后,一位外星人突然出列,站在了之前队列中间的队长面前。他们进行了一阵无声的交谈后,队长伸出右手,队员伸出左手,他们的手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根管道,一颗正在无规律振动的黑色圆石就通过这根管道从队长的腹部挪进了队员的腹部。接着,那位队员外星人象征性地举了一下右手,便溶化进了飞船地板,一根“鱼背鳍刺”很快就飞离了“鱼”,飞向他们之前盯着的亚欧大陆。
小飞船在旁晚时隐形无声地降落到了摩东市的一处海滩上,飞船的隐形效果不是很好,近距离还是能用肉眼看出来的,但海滩上只有一对穿着白色工作服的情侣,正忙着用手中的仪器检测一桶又一桶的海水,还时不时得亲密一下,丝毫没有注意到正向他们走来的一团模糊的物体。被性激素扰乱大脑的他们很快就落入了外星人的魔爪,劣质隐形状态下的外星人突然将双手变形成一对巨爪,抓住了这对情侣的脑袋。他们挣扎了一会儿后被外星人控制住了身体,不再动弹,陷入昏迷,而外星人获得了他们的记忆:圆脸男孩叫张元,26岁,短发女孩叫邹沁,25岁,他们是摩东市极致科技公司的研究员,来这里进行海水污染的研究项目,顺便约会。外星人还得知了两个有意思的事情,这两件事都对他的计划有利,以至于让他修改了原计划。他把昏迷中的情侣抬进他们的帐篷里,拿走一些东西后变成了张元的形象,便驾驶张元的车离开了。他原本要去的是像自来水厂这样的公共饮水设施,但现在,他要去的是极致科技公司的原总部,那里藏着一个“大杀器”。
极致科技公司的总经理是我父亲的旧友,中科院院士柯一平。他最开始是在山东大学与我父亲同窗,大学毕业后一个去读研,另一个去经商,后来柯叔在科研界达到顶峰的时候为改善科研工作者的工作状况离开了心爱的科学,来统领我父亲公司旗下的科研部门。再后来是一系列的变故,让柯叔在24年前带着公司里的大半科研人员和我父亲给的数千万离开,创办了极致科技公司,并成功地在20年里将极致科技公司发展壮大为中国乃至世界范围内凤毛麟角的强大科研力量,我则在前年进入了公司。在去年那场可怕的恐怖袭击中,极致科技公司的摩东总部虽然遭到重创,但也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如今,严重损毁的老总部“山脚楼”即将废弃,只有几个人还留在那里不肯离去,还有那台“大杀器”。
我是留下来的人之一,每晚300块的黑工可没这么便宜,不过也只剩今晚了,到明天又要调整我的普通日常,去掉黑工事项,到新城区上班。到了11点时,研究生物药物的慧兰姐离开了:“再见了,志成。你还要留多久?”志成是我。
“一个小时。”
“这么久?唉,没办法,再见。”说完她就离开了。慧兰姐的态度不错,以前她总是藐视我这个死鱼眼物理学家兼工程师,现在她只讨厌我的死鱼眼。慧兰姐走后,我继续盯着四楼通往五楼的走廊,直到柯叔端着咖啡来找我:“小杨啊,你还不走吗?”我姓杨。
“不到午夜我是不会走的。”我指了一下通往五楼的走廊。
“真谨慎啊。小杨,我听说你父亲打算开展一个项目,正在招人,我感觉你挺合适的。”
“不了,柯叔,我打算继续留在极致科技工作。”
“不?”柯叔的脸暗淡下来,“小杨,你应该知道你父亲想你。”
“我知道,但我不能回去。”我现在有什么脸面回家?
柯叔摇摇头叹了口气:“好吧,那你注意下时间。”他说完就回办公室去了,他在这栋楼里工作了24年,这栋楼对他来说如同兄弟手足,他也会待到午夜,陪伴它直到最后一刻。
我继续盯着通往五楼阁楼的楼梯,两名守卫一如即往严肃地守着门,阁楼的门如同潘多拉之匣的盖子,没有上锁,打开后便会放出灾难。离午夜只剩下半个小时了,第二天这里就会被接管,最后半个小时内绝对不能有什么闪失,不然,功亏一篑,一定要注意任何可疑的状况,比如……张元在这个时候来这里。
张元是第一批离开老总部的科学家之一,他一刻也不想待在这一伤心之地,怎么今天来了?深夜造访也不是他的风格,可他的行为举止都和平时一样,几乎没有破绽。他行色匆匆,略带紧张地走向我:“志成哥,我知道我这么晚来是有点唐突,但我很紧张,我不太知道该怎么办,你能帮帮我吗?”他紧张和求人的方式也和张元一样,没错的话接下来他该问关于情感的问题了。
“悠着点,小子,慢慢说。”叫小子有点夸张,毕竟我才30岁比他大不了多少,只是我比他成熟很多,但我还不够成熟。
“是这样的,哥,我今天带邹沁到海滩去研究海水去污粒子的效果,其实我是想和她在海边过夜,然后在日出时向她求婚。”他掏出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枚戒指,“不过我后来越想越紧张,词在排练时都记不住了,就找了个理由来找你帮忙,帮帮我,哥。”他紧紧握住我的手。
“放轻松,深吸一口气,别太紧张。你到时候说不出来时就改成短的呗。”
“志成哥,那词我想了很久哪。”
“记不起来又能怎么办?”
“。。。。。。这楼里还有人吗?”
“有柯总。”
“行,我去找他。”他哭笑不得地走了。为这种问题不打电话而是开几小时的车来当面问对张元而言很正常,但还是有问题:张元是不会来四楼的,他宁愿叫我下楼自己也不会上去,而且他握完我的手后,我手上的高强度隐形手套破了,皮也去掉了一些。这下问题棘手了,我的隐形手套是我的第二皮肤,防弹材料,硬度极高,能割破手套的话就差不多能切断我的手了,可他不仅是在握手的时候割开的,还仅仅只切下了一点儿表皮,连我所知手法最精湛的人都做不到。看来这个假扮张元的人是高手或者根本不是人类。可他要我的皮肤做什么?他握的时候没有碰到我的手指,所以他要的不是我的指纹或掌纹,他只切下了一点皮,应该只是要我的DNA,可有什么加密设备只要我的DNA呢?等等,是不是放在五楼的那台机器?是的话就糟了。可他是怎么知道那台机器的?考虑到他假扮成张元,还有张元的车和他家祖传的戒指,很有可能他是在去年看到那台机器壮观的运行后调查了一段时间,然后锁定了张元,并在不久前绑架了他,拷问出了那台机器的消息,更有可能他同时绑架了张元和邹沁,通过拷打邹沁来从张元那得到了消息,那样的话可就多一个人生死未卜了。可如果他只从张元那得到消息的话就更糟糕了,张元并不知道那台机器的危险性,现在一启动就会有大麻烦,而从那位不知名人士直接来取我的皮肤来看,他也不知道那台机器的危险性,或者他就是来进行自杀性袭击的。启动机器还需要张元和柯叔的DNA,我得确定一下柯叔是不是也被取了皮。如果是的话,那就麻烦了。
坏消息,柯叔也被取了皮,更坏的消息,柯叔还昏迷了,我必须把他套进一个茧一样的防弹充气睡袋里,免得他受伤。从他手机里的脑波监控记录来看,他被取皮的时间比我早,这么说,那个人直接去找别的方式去五楼了,还打算启动机器。麻烦大了!那台机器是去年摩东遭到狼人荼毒时,极致科技的几名工程师和科学家组成敢死队回到老总部,用当时研发中的技术临时拼凑出的液态药物扩散器,敢死队员就包括张元和他的的双胞胎哥哥张方。那台机器以张方研发的小型核能源为动力,成功将一小桶的药物喷洒到了全城,打垮了狼人,但也牺牲了张方和一大批人,还种下了一个大隐患。张方研发的能源体积小而功率大,但很不稳定,首次启动后会进入很长一段时间的不稳定期,那时候一旦再次启动,就会爆炸,释放出相当于原子弹的能量,另外,哪怕是轻微的震动也会自动启动能源,这也是我必须坐在四楼监视的原因,多走一步就是自掘坟墓。现在明白机器启动会有多糟了吧。
怕什么来什么,五楼很快传来了机器启动时的标志性轰隆声,最糟糕的情况还是发生了。听声音机器还在暖机,要爆炸还没那么快,在楼外待命的部队应该很快就能响应,清除炸弹。但要抓住那个人?他们恐怕不行。那家伙的伪装技术比我还好,要逃出去易如反掌,恐怕我也抓不住他,但至少先把机器处理掉,再试试对付他。如果他是来利用那台机器扩散某种生化物质的话,他应该还在机器旁边,等着机器暖机结束,去五楼走正门会和他正面冲突,不行,必须爬密道,偷袭他。
总觉得我的正常日常要结束了。
所谓的密道是被我加宽过的通风管道,从我的实验室直通五楼,声明一下,正常的通风管道不是像电影里的那样可以让特工到处爬的,而是又细又障碍重重的,想爬的话要像我这样事先改装。在实验室里换上装备,与“儿子”道别后,我爬上了不归路。通风管道的尽头是一块衬铅的单向玻璃,配合楼里的镀铅合金板墙贴,可以保证我不被发现,但当我爬到管道尽头时,还是差点被发现了,因为眼前的景象惊得我差点叫出声来:一个大概只有1米5高的人形生物站在机器前,一手拿着一颗圆球,另一手拿着一只造型奇怪的枪对准圆球开枪,那球便剧烈震动起来,他接着把右手的枪收进手里,将圆球放进一个装满水的杯子里浸泡,而旁边的机器震动得可怕。我也算见多识广,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可这样的生物我从没见过,我也被这种状况吓得不轻。惊恐完后,我的大脑开始运转,我开始推测这是什么生物,有什么阴谋,有什么弱点,该怎么袭击他,袭击失败了怎么办,成功后怎么做。
思考的结果是我就位管道里的弹射器,赶在那个生物将浸泡后的水倒进机器的扩散液体入口前将自己弹射出来,刚出来就用弩枪给那生物来了一支穿心箭,结果那支箭没有伤到他,只是穿透了他身后机器的外壳。那支箭穿过他的身体时他身上似乎开了一个孔,才让箭畅通无阻地通过的,这么说他拥有变形的能力,这就能解释他为什么能完美地假扮张元,精确地从我身上取皮了。那他变形的能力是从何而来,天生的吗?很有可能。我把自己弹射出去射出一箭后落地前滚翻,还没等我思考完就滚到了那个生物的前方,他转过身来对着我,我只能再来一击了。既然这生物可以变形,那就试试把他炸散。我连忙向他投出一把定时爆炸飞刀,飞刀在穿过他身体中央时按时爆炸了,把他的身体炸得像泥一样四向飞溅,糊在了墙上,地板上,我还在炸弹里掺了磷,磷附在肉泥上燃烧,把飞溅的肉泥变成了火流星,那爆炸看起来就像烟花绽放,老实说,很壮观。爆炸时我把自己藏在了制服上小盾牌的后面,没受多少伤,当我从盾牌后面探出头来时,我看到了惊人的一幕:那个生物之前站的地方留下了一个正在燃烧的金属骨架,尽管磷火遮挡了一部分视线,但我还能看出这副骨架不是生物自然进化生成的,而是工程学的杰作。那副骨架与人骨架大体相似,但骨头更少,形状更符合机械零件,明显没有肋骨,只有让人做出各种动作的功能,关节部分也没有人类关节的结构,而是机械的铰接。骨架的脊椎部分两侧有那把造型古怪的枪和那个圆球,我一时忘了任务,取下它们,但机器的咆哮让我清醒过来,我一把推开骨架,按下控制面板上的紧急大红按扭,那会启动机器的推进器,将机器送上天空,那生物为扩散药物打开屋顶倒帮了我大忙。虽然现在升空无法把机器送到足够高的地方,但也不至于在地上留个弹坑。问题是,推进器没响应!!!坏了吗?不妙啊,接下来只能等楼外的部队把备用的推进器送来了。这时,比肉泥烟花更壮观的一幕出现了,我发现那生物溅到各处还在燃烧的肉泥像毛毛虫一样扭动起来,向骨架爬行。炸不死我也认了,还烧不坏,简直就是终结者T-1000啊。我连忙留下一个液氮炸弹,然后关门拖着昏迷倒地的守卫跑出几十米,再逃回自己的实验室。冰冻应该能拖住他。
当我回到自己的实验室时,我突然想到,楼外的部队应该早就进来了,难道他们也昏迷了?那就糟了,在大部队人马发现并响应之前,只能靠自己了。刚才的战斗结果表明,这种生物再生能力很强,身体组织可以自由活动变形,它也许可以通过门缝挤进实验室——想到这个我赶紧把门窗缝焊上——那么,怎么逃呢?我有一个可以像圆规一样画圆的设备,不过只是一根可伸缩的长棍,一头可吸在墙上,另一头带一个钻头,能在墙上切出一个圆,之后他攻进来时,如果要逃,我就用这个钻头圆规在另一端的墙上切出一个洞逃走。接下来,怎么战呢?我在我自己的实验室里,有我全套的武器资源和科研资源,这是个优势,但能占优多少呢?我手头还有从那个生物那里取来的一个圆球和一把枪,圆球?没时间研究怎么用了,枪?乱用反倒可能弄死我自己,最谨慎的用法还是从球和枪上提取出细胞样本来研究出对手的弱点,幸好我在我的实验室里,有我全套的科研资源。
五分钟后,我近乎绝望,从枪上刮下来的细胞经研究后确定,那生物绝对不是地球的:它是一种硅基生物,细胞内有机大分子都以硅原子为骨架,而地球上仅有一些嗜热菌拥有催化形成碳-硅化学键的能力,离成为硅基生物还遥遥无期,那我刚刚遇到的,恐怕是外星人吧。外星人?!这就麻烦了,对应的生化武器没时间造出来了,就算造出来了,对他们来说也应该只是过时的老古董,没什么用,只能往物理武器方向思考了。哦,不妙,有人在砸门,外星人来得真是时候。
合金门光荣地挡了几秒后被一阵强烈的震动震开了,外星人以一种战士的形态出现在门后,那样子就像一头站立着的,披黑甲的熊,右手包裹着一把大一号的怪枪,这可不妙。由于时间太紧,我没有准备好反击,只能莽撞地试一试用高等离子喷射器烧它了。这个喷射器是用小型核聚变反应堆改装的,形如炮台,保险起见我穿了护甲后还在自已和喷射器间夹了一块大盾板。喷射器喷出来的都是聚变中的核燃料,就这样拿来烧外星人好浪费啊,而且还无效。只听一阵巨响过后,被烧化的反而是机器本身和保护我的盾板,我浑身震颤,和溶化一半的盾板一起向后飞出,所幸我身体蜷缩,没有撞到桌子,而是钻到了桌子下方,但盾板把手被烧坏了,盾板上半部又被桌子边缘抵住,所以,盾板往前倒下,我就这样尴尬地失去了主要的防护,只能主动出击。
盾板倒下的一刻,我主动前扑左手按倒盾板,右手射出一支液氮弹头箭,之前那家伙还是一地肉泥时用液氮足以困住他几分钟,现在冻住一整块恐怕冻不了多久,但应该足够我贴在身后墙上的钻头圆规切出洞让我逃走了。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那个外星人突然发出一阵震波,将我的箭震了回来,还把我身后的墙震塌了,我还再尝了一遍之前的浑身震颤,不过这次我痛得爬不起来了。仔细看看前方,外星人面前有一道地面被烧气化的痕迹,看来之前喷射器喷出的核聚变离子体也是被震回来,才烧了机器,地面,还有盾的。用实体物质攻击是不行了,只能试试核辐射了,可我现在动都勉强,别说反击,逃都逃不了了,接下来会怎样?死吗?
似乎如此,那个外星人往我走来,一只手变得巨大,伸向我的头,它就是这样获得张元的记忆吗?他最好在知道那机器的危险后会想办法解决危机。在千均一发一刻,突然,一道红白影子伴着轰鸣声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