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州城,腊月初八,清晨。
晨雾刚散,淡淡的阳光洒了过来,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城门洞开,形形色色的人迎着朝阳,容光焕发,各种小商小贩都忙碌起来,一天又开始。
太阳渐渐高升了,西城门边一个苍老的汉子,推了一辆小车停下,从车上拿下四只木脚架,手足颤抖地架起一个相命摊来。
这时正是乡下人进城卖物赶集的时候,人人都是匆匆忙忙,或是赶着驴拉的大车儿,或是挑着满担满篮的新鲜菜蔬鸡蛋,往闹市赶去交易,哪有人还会有暇来光顾这糟老头儿的测字摊了?
那老者半闭着眼,安详地坐在椅子上,似乎在欣赏芸芸众生,对于生意惨淡,仿若并未放在心上,任由面前人来人往,也不与人招揽一下生意。
过了一会,忽然城外一阵“得得”的马蹄声,缓缓走来八匹坐骑,伴着一辆马车。听到动静,那老者蓦然一睁眼口中念道:“富贵本有相,生死一念间,祸福生旦夕,迷津两茫茫。”
那为首一个中年汉子闻声收缰打量了一眼老者,没有说话,转头又要前行。那另外两个汉子应了声好,正待催骑进城,那相摊老者冷冷地道:“壮士慢走。”
那汉子一怔,以为这老头想骗钱,道:“老先生,你莫不是在说我们?我们还有事呢,你找别人算命去吧。”
那相摊老者哼声道:“生生死死,本已成定数,早与晚亦改变不了死亡的结果,你何须挣这一刻。”
马背上两个年青汉子闻言大怒,这不是咒他们要死了么,对着老头气势汹汹的吼道:“死老头子,你满嘴胡说八道什么,信不信爷们把你摊子给砸了!”
说着冲上前去,便欲掀翻老者摊子。
“慢着!”
为首的中年汉子见状,忙将两个伙伴喝住,缓缓走到老者摊前,沉声道:“请老先生替在下相相气色如何?”世上上奇人异事多了去了,谨慎些没有坏处。
老者沉吟良久,摇头道:“纵观阁下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期间神韵内藏,应当非常人也。”
他话锋一转,竟变得有些奉承起来,那为首的中年汉子一听,反倒更不好发作,得!刚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想着,伸手从囊中挑了块碎银抛在摊桌上,淡淡地道:“多谢先生指教。”说罢翻身上马,扬鞭欲走,另外两人已经骑马走了。
没想这时老者却又叹息道:“可惜呀,可惜!”
中年汉子本已欲离开,闻言拉缰驻马道:“老先生尚有何指教?”
那老者拿起桌上的银子,在手中把玩似的掂了掂,突然朝中年汉子丢了回去,道:“这银子还请壮士收回,老夫这里虽相命点命,予以度日,却是收不得你的银钱。”
中年汉子双目一睁,疑惑的瞪着那老者,感觉十分奇怪。
没承想老者却道:“老夫相命点命收取钱物,天经地义无口厚非,但是死人钱确实收不得,否则这笔债日后哪里去算?”
中年汉子听那老者胡言乱语,心中也是气极,正欲发作,前方轿子里却传来了一个威严的声音:“快午时了,休要纠缠,走吧”
“算了,晦气,走走走正事要紧。”中年汉子这时也顾不得发作了,摆了摆手,急匆匆的跟上了,一行人马,渐渐远去。
那伙人走了不久,又过了数批人马,也偶尔夹杂着一些轿子,每个人都衣着光鲜,意气风发。那摆相摊的老者看在眼里,却是越看越心惊,心中寻思道:“这些人怎的个个都是凶煞之气直透华盖?分明是赶去送死,再也活不了啦!”
他默运功法,闭目推算了一会,然而却是一片茫然。虽然有些蛛丝马迹,但并不能探究其分毫,他暗暗叹了口气道:“天机难测,天机难测啊!”
那老者对于自己相算之术极是自信,但此刻竟是动摇信心,忽然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云儿,咱们已经到衡州城了。”另一个少年人的声音道:“这里依旧很热闹啊,爹。”
老者闻声一动,睁眼一看三个衣着朴素的人正要从相摊前走过,那少年面如冠玉,鼻直口方,同行的夫妇却天庭暗淡,急忙开口叫道:“慢!”
少年转身过来,连忙一揖:“老人家,是叫我们吗?”老者定睛直勾勾的看着那少年,过了良久,他左手猛的一把拽过少年的手掌,右手在虚空中连连翻转,虚空中一道道亮银色的光芒闪现,并急速的往少年掌心而去,在少年手心迅速形成了一个大大的“遁”字,道:“今夜如遇不测,速往日出之向逃命,老夫点尔之命,泄漏天机,恐罪遭天谴,信不信也由得小子你了。”
少年此刻已经完全呆住了,活了十几年,他何从见过这种事情,居然凭空虚晃几下,就能在他手心写出字迹,实在神奇。而且这么神奇的人,所说的不测究竟是什么,莫非这次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边上那对夫妇也走过来,欲待仔细询问始末,老者却宛若磐石,老僧入定一般,一声不发。少年一家三口只好取出一小块银子放在桌上,忐忑不安的走了。
叶云飞一路对手心的字耿耿于怀,一步一回头的跟着父母走着,脑海里思绪不停的翻滚着,到底会发生什么危险,为什么他能在凭空写字,而且是光芒所凝成的字,百思不得其解。
走着,周围越来越热闹,街道越来越繁华,连续走了半晌,终是慢慢宁静下来,忽见街边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一个兽头大门,门前列坐着十来个华冠丽服之人。正门却不开,只有东西两角门有人出入。正门之上有一匾,匾上写着“方府”两个大字。
一家子还没到门前,就有人大叫起来:“快告诉老爷太太们,三姑奶奶和叶姑爷回来了。”
少年一家人跟着其中的一门侍,从旁侧的西门走了进去。途经玄关,数十丈后,穿过了垂花门,两边是花园游廊,当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转过插屏,小小的三间厅,厅后就是后面的正房大院。正面五间上房,皆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台阶之上,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一见他们来了,便忙都笑迎上来,道:“刚才大家还在念着,没想这么快就来了。”于是有人争着打起帘笼,一面听得人回话:“三姑奶奶和云飞表少爷到了。”
进得庭来,但见两列茶几摆开,几个锦袍华服的老爷太太纷纷站起身,争着过来问候,七嘴八舌的,简直让人无法回话。稍微静下来后,云飞被父母领着一一跟诸位长辈见礼。五年前来的时候他还小,分不清楚谁是谁,这次他终于明白了,哪个是大舅舅,大表哥,也知道了天下闻名的方家七大才子,一个个都是功名在身,不是举人就是进士,甚至还有一位三元及第的状元郎,果然不愧为书香门第,远不是他爹区区一个秀才可以比的,怪不得爹总对来方家有种怨念,这是被打击了啊。
“怎么没见老爷子啊?”云飞的母亲方素青问。方家老太太十年前就去世了,只有老爷子还在,今年已经一百零三岁了,是六十年前的进士,近年来依然精神矍铄。
“老爷子闭关了,最近不知道在修炼什么。一个多月前老爷茶饭不思,后来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让任何人打扰。到今天有七七四十九天了,也该出来了。不过应该没什么事,今天早上还听见他自言自语的声音。”大舅爷回答。
方家老太爷虽然是读书人士,但也不知道哪个年头接触的修道,自此一发不可收拾,整天都是修炼,修炼,除了修炼,别无他想。
由于老爷子以前同样的闭关也有过几次,所以大家也不在意。屋子里逐渐热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