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仿佛有一层薄薄的雾气,氤氲的漂浮在空中,脚下似有溪流穿过,自下而上生长出一片片娇艳的荷花。
最为奇怪的是,即便可以清晰的瞧见水底灵动的鱼虾,能够听清水流淌过的声音,站在水面之上仍然可以如履平地。
脚底慢慢游动着一条红色鲤鱼,悠闲地在水下遨游着,调皮的吐着泡泡,忽地跃起,又纵深跳入水中,激起一片小小的涟漪。
它绕着我转了几个圈圈,便往前游去,我快步跟在它身后,前方的景致就随着我脚步的挪动渐渐清晰起来。
雾气之中一个修长的身影若隐若现,静静的躺在水面之上,越是靠近他,周身的空气愈渐寒冷起来,每走一步,足下便会生起一朵冰莲。
我有些不适应的双手环住臂膀,朝着那个身影踱步,周身狂风骤起,水下却似乎并未受到影响。
我步履艰难的朝前走去,越是往前一步,周身的风力就越发强烈,而飓风的中心便是那个犹如寒冰的男子。
他侧身躺在水面之上,一只手扶在额上,周身雪白一片,身上的绸缎亦是一尘不染,在狂风的吹拂下漂浮着。犹如一朵并蒂的莲花。
一双眸子轻轻覆着,卷长浓密的睫毛泛起银色的光芒,肤如凝脂,白的让人惊叹,一头银发随意的披散在身侧,竟丝毫不受狂风的影响。
一张脸美的惊心动魄,正是那个从狼牙山上纵身跃下的男子。我细细回忆着他的名字,竟仿佛印刻在我脑中,不自觉的启唇
“尘翎……”
待听清自己发出的声音,才惊觉竟然颤抖的不成样子,就好像我很早以前便唤过这个名字,可我却什么也不记得了。
他慢慢睁开双眸,瞳孔竟是血红色,那一瞬间,周身狂风瞬间静止下来,只余脚下水流涌动的声音。
我屏住呼吸,静静的看着那个男人,脚步却不受控制的朝他走去,我想要停下来,但身体仿佛不曾属于我,我怔怔的看着他的眼睛,惊觉竟然再没法从他眸中逃开。
不知不觉间,眼中似有泪水划过,感受到脸颊上两道酥麻感,和泪水滴入水中的声音,可笑的是我根本不知缘由,就好像走向他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我。
他慢慢伸出素白的手,指节修长,犹如鬼魅,我惊愕的看见自己竟然也慢慢伸出右手,同他的左手贴合在一起。
待碰触到他指尖那一刹那,一股冰凉感自指尖瞬间传遍全身所有经脉,我感受到来自手心酥麻的感觉,那是肌肤愈合的感觉。
被铁链灼烧的肌肤正在迅速愈合,有些微微的疼痛,但却好似被寒冷麻醉了一般,我同他双手合十,身下成千上万的红色鲤鱼开始从四面八方汇聚起来,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他轻启玉唇,声音仿佛可以穿透一切,身下的锦鲤都沸腾起来,向天空高高跃起,翻了个身,又扎入水中
"芷依,你想起来了吗?"
芷依?是那个被他抱在怀中的姑娘吗?我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你在跟我说话吗?”
他慢慢松开我的右手,我才感觉身体似乎又能受我控制了,我摊开双手,原来灼烧过的痕迹竟然丝毫瞧不出来,甚至更为光洁。
他慢慢坐起,银发随着他的动作轻轻的摆动着位置,他伸手来抚我的脸颊,我微微向后退,躲过他的手。
但他的指尖却触碰到我脸上的泪珠,那泪珠便顺势沾到他修长的指节上,微微跃动着,却始终未从他手中离开。
那晶莹的水珠里竟然缓缓倒影出两个人的身影,是那个姑娘和他自己,只是,怎会自我的泪中倒影出来。
我想开口问他,却见他鲜红的眸子中淌出一滴泪水缓缓滑落,只一瞬间便化作冰棱破碎在空中。
"你怎么哭了?"
我蹲下身问他,却见他的眸子上移,紧紧逼视着我的眼睛,却听他的声音颤抖着仿佛醉酒一般
“你……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吗?牢狱之中,我们互相依偎,狼牙山上我为你血染中天。
如果你不是她,那你如何会进入我的虚境?”
我有些语塞,完全搞不清状况,只能答道
“我记得当时我和阿福还在狱中,后来我便晕倒了,再后来便到了这里,至于你说的那些,我想是你搞错了,
我不是你怀里抱的那个女子,只是偶然间窥见你们的过往……”
我话音未落,他却猛地抓住我的手,不知何时他已经站起身将我抱在怀中,他带着哭腔,丝毫没有方才的气势,低声道
“我终于找到你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年……”
我抬手使劲挣扎着,将他推开,他缓缓松开我,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我,似乎我不应该做此动作,我开口问他
“你是阿福,还是尘翎?”
他有些失望的瞧着我,道
“难道你只有这些话吗?”
我一脸狐疑,此刻我就想知道阿福去了哪里,我又在哪,他怎么会在这。
“是。”
他眸子冷下来,同我解释
“我是你们口中的阿福,也是尘翎,我与韩齐做了一个交易,他帮我找到你,但是需要定时给我服用一种可以压制我体内魔性的药丸,那药丸不仅可以使我身体保持在十二岁的模样,同时可以隐去我周身杀气
以此助他完成一个任务,待需要我时,他便会将我体内的魔性释放出来,无论什么要求,我都会帮他。”
我脑中一片轰鸣,不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问道
“那么,你为什么会突然失控。”
他鲜红的眸子忽然隐隐闪着光,沉声道
“因为你……”
他不肯再说下去,无论我如何追问,他也不肯再答,只说承诺过韩齐,绝不泄露半句。
"你肯随我走吗?我说过,所有伤害过你的人,有朝一日,我定要灭其满门。"
周身狂风骤起,他的眼睛泛起红光,周身杀气腾腾,我有些害怕的退后两步,不可置信的瞧着他。
“我不会同你走,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更没有想起来你说的那些东西,我只是在你的幻境中窥见了你的过去……”
我慢慢摇头,回答他的话,心中却是心痛难忍,韩齐,又是韩齐,他再一次骗了我,原来他接近我,竟是为了换取最高的利益……
他究竟还有什么在瞒着我,究竟还要利用多少次才肯罢休,他究竟有没有心……
我只觉心中隐隐作痛,却见眼前之人大手一挥,周身的幻境开始慢慢消失,化作碎片消失在黑暗之中,耳边闻见有人在轻声唤我的名字。
“洛儿,洛儿。”
那人不停的摇晃着我的身子,声音也越来越清晰,我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额上冒着汗珠,心道原来只是梦。
我摊开自己的双手,将缠在手上的布条解开,光洁的肌肤蓦地呈现在我眼前,我只觉眼前恍惚一片,分不清到底是真实还是幻境,
我侧首看向韩齐焦急的眼神,问道
"阿福呢。"
韩齐注意到我手中的伤,却并无惊愕之意,只淡淡道
“已经送回去休息了,宫里的事已经呈了证据上去,尘翎已死,阿福是冤枉的。”
我想哭,竟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只沉着声问他
“韩齐,如果有一天,我阻拦了你前进的道路,你会不会……杀了我。”
他一怔,没料到我会问他这个问题,微微勾唇道
“不会……”
“你知道对吗?”
我苦笑着问他,他是极聪明的人,不可能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果然,只见他淡淡一笑,道
“你见过他了,他带不走你。”
他笃定的说,又是那个表情,又是那个尽在掌握之中的表情。
“韩齐,你究竟想要什么,这条路上,注定要伤害这么多无辜的人吗?”
他沉默良久,才淡淡开口
“我想要……一切……”
‘一切?’是皇位,还是天下。他大手拂过我的脸,拭去我脸上的泪。
“如果我跟他走呢?”
他勾着唇,温柔的同我说
“那我便会杀了他……”
又是那样轻松的语气,好像所有人,所有事都应该为他所掌控,这个人同他高高在上的父皇是一个样子。
铁面无情,地位在他们眼中,真的就比人的命还重吗。
我转过身躺下,将脸埋在被褥里。我听见他离去的脚步声,吩咐下人沉稳的嗓音,只是我忽然觉得自己是他的一个玩具,亦或是一个傀儡。
只是我这个傀儡竟然爱上了操控自己的傀儡师,想要挣脱这种束缚,但又沉浸于这样的束缚之中,无法自拔。
几日后,宫里宫外都翻了天,有人说瞧见某日天空红光乍现,惊雷四起,竟以外是鬼王重生了。
有人说那日敬事房内所有的犯人一夜间惨死,面目全非,竟半点也认不出谁是谁。
我呆呆的坐在明台之上,幼青同我坐在一块,大约再过半月便要出嫁了,殿内进出的人极多,皆是面带喜色的模样,好似这是一个天大的喜事。
幼青见我有些不爱笑,只当我是思念故乡,便去寻一些吃的哄我开心。而韩齐自那日之后也便没来瞧过我。
只金悦偶尔于我殿中闹上几番,却并无害我之心,无非是将殿中一些东西砸碎了再痛骂我几句。
我寻思着也不会少块肉,因此每每她骂的上头,我却毫无反应时,她便会更加生气……